無邊無際的恐懼將他淹沒。他眼前模糊,竟然流了眼淚——他明明死了,可是流了淚出來。
可是無暇管這些。
一片黑暗。
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混沌黑暗裡,無邊無際的惶恐驚懼中,他恨不得魂飛魄散。
溫默更用力地又砸又踢起來,恐懼將他吞沒。不顧嘴上劇痛,他用力張開嘴,掙得嘴上的線條條崩裂開來,終於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好了好了,我來了。”
“白爺來了,別怕,這就放你出來。”
溫默怔住。
外頭的人只說了兩句話,可他竟然奇跡般的一瞬便平靜下來——明明上一秒還被嚇得要瘋掉。
幾聲咔噠咔噠聲,棺材上的釘子被一個一個拔開。接著,一陣吱吱呀呀的笨重聲響,棺材板被移開來。
外頭的灰光傾瀉而入。
天上霧氣重重,灰濛至極,雖是天明,但看不見日光。
一個毛茸茸的白腦袋從上頭探過來。
溫默怔怔地望著他。這人白發紅眼,膚色慘白,長得漂亮又瘮人。但他揚著一張笑臉,莫名令人心安。
“早安,”白毛說,“坐得起來嗎?”
他朝溫默伸出手。溫默猶豫片刻,將手遞了過去。
白毛將他拉了起來。
溫默生前一直在疼,死後這疼痛也沒消去。一坐起來,他渾身刺骨的痛。
溫默抹了兩把臉,轉頭看向四周,就見四周全都一片大霧茫茫,棺材邊的地上長著紅色的妖冶花朵,不遠處有河水的水聲悠悠。
他腦子一片白,抬頭茫然地望向白毛。他也這才發現,白毛穿了一身鬆鬆垮垮長袍馬褂,上身一件對襟馬甲,脖子上掛了一圈硃砂。他身形細挑,衣服套在身上,顯得空空落落的,被四面吹來的風晃得飄飄悠悠,飄飄欲仙。
白毛笑眯起眼來。他有雙像狐貍似的眼睛,笑起來時彎彎,瞧著像有八百個心眼子。
白毛一屁股在他棺材板板上坐了下來,翹起一條腿,閑適得很。
“你死了。”他開門見山,“葬你的那群人真是群混球,居然用了九龍釘。”
溫默眉頭一蹙,眼睫都跟著皺起,一臉困惑。
“喏,這兒呢。”白毛拍拍棺材板,“釘子痕。”
溫默看向他的手,就見他手底下的棺材板上有好幾個洞。按照白毛的意思,這應該是釘子釘過的痕跡。
“在棺材上釘上九個釘子,釘子組成一條陣法的話,棺材裡的死人就跑不了了。”白毛說,“死人會沒辦法出棺材。成不了鬼,也進不了輪回,永永遠遠都被困在棺材裡。”
“不過,那都是之前的事了。”白毛笑著,“之前地府忙得很,也沒有什麼規制,大家無頭蒼蠅一樣。忙活了千年,最近總算有規矩多了。”
“那些個死混蛋的邪術,最近已經不管用。區區一群凡人殺人犯,也想攔著被害的亡靈自由,想得真美。”
他站起身來,退後半步,一踩棺材板。
棺材板當即在他腳底下飛了起來。白毛轉身一抬腳,就把棺材板踢飛了出去。
那棺材板飛到濃霧裡,沒了影,也沒有落到地上的聲音,就好像被那片白霧吃了似的。
“行了,跟我走吧。”
白毛說。
溫默抬頭,見白毛回過身來,兩手負在身後,淡然地笑著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