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夢裡,夕陽落下,雲燒得似火。
沈奕的夢裡總是這樣的黃昏。
正是深秋,風已經很冷了。沈奕戴著個草帽,騎著個破破爛爛的腳踏車,載著車筐裡的兩大袋橘子,唱著一路“平平淡淡才是真”,就那麼十分樸實地吱吱呀呀地騎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口。
這是個生了好多鐵鏽的綠鐵皮門,門上還貼著一對兒被風吹雨打得黑乎乎又發黃的門神。
他翻身下車,拿起筐裡的一袋橘子,抬手篤篤敲了兩下門,喊:“阿默——”
門內原本有水聲在響。但沈奕敲了門後,門裡那水聲立馬停下,轉而有陣腳步聲慌亂地響起。
沈奕在門外笑了聲,朝著門內高聲喊了句“別著急”,就在門口叉著腰等了起來。
“哎喲,奕哥兒,怎麼那麼愛照顧老溫家的小啞巴啊?”
他回頭,他們村這熱心的李大娘正好從他身後路過。
“剛從鎮子裡回來吧?”李大娘說,“你天沒亮就出去,這剛回來,自己家都不回,先來找小啞巴?”
沈奕聽見自己爽朗地朝對方笑了聲——在夢裡,他一直控制不了自己,就只是個佔了個第一視角的旁觀者。
“阿默乖啊,比我弟乖多了。”他聽見自己說,“誰不喜歡阿默啊?”
“哎喲,這話讓你說的,全村可就你最這麼上心他。”
李大娘又揶揄了他兩句以後,就跟他告了別,揹著一竹筐的菜,走遠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不遠處的拐角裡,沈奕身前的門吱吱呀呀幾聲,終於伴著一陣年久失修的聲兒開啟了。
門只開了半條門縫,一個瘦瘦小小頭發烏黑的腦袋躲在後面。那是張漂亮的臉,眉眼意外地深邃,眼睫細密,一雙杏眼低垂著,瞧著無辜又可憐。
他緊抿著嘴,躲在後面不安地望他。
“阿默。”
沈奕聽見自己哭笑不得地叫他,“別怕,阿默,李大娘走了。”
門裡的人這才把門開啟。
溫默出現在門後,他站在夕陽照不到的陰影裡。夢裡有人說他日子過得不好,似乎是真的不好,十幾歲的男孩子卻那麼瘦瘦小小的一個,手握在門框上時都不安地捏緊,好像很害怕什麼。
那手上指尖通紅,全是傷。
“你媽又叫你拿冷水洗衣服,這都深秋了……我一會兒就偷偷給你拿熱水壺來,你悄悄倒點熱水。對了,今兒我去拿家裡收下來的苞米去鎮子裡賣了,全都賣光了。賣得不錯,我就買了橘子回來。”
沈奕把手裡的橘子塞給他,小聲說,“這一袋子是你的,你藏好了都自己吃,別給你媽跟你弟弟。我還買了別的吃的,都塞在這袋子裡了,你回去翻一翻,都自己留著慢慢吃,別給你弟弟啊。”
沈奕朝他一笑。夕陽照在他身上,他渾身都暖乎乎的。
門裡的“阿默”臉紅了,低下腦袋,放下橘子,向他慢吞吞地做了幾個手勢。
好可愛。
好可……
滋啦!
宿舍的窗簾被無情地拉開。
沈奕還正在夢裡傻笑,下一秒,早上的太陽便刷拉照在臉上一大片,給他照得一哆嗦,立馬醒了。
他低低罵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拉起被子罩住腦袋,“嗚啊啊”地低吼一陣:“有病啊——”
龔滄拿著晾衣杆拍拍窗簾:“有病什麼有病,起來啦,都八點四十五啦沈奕,怎麼都八點四十五了我不叫你你怎麼自己——”
“閉嘴!”
沈奕蹭地坐起來,一臉幽怨地挖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