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衛賢 不明顯的愛欲
離開屏風後?面, 餘逢春能?感覺到?有雙眼睛在死死盯著?他。
確診有病的邵逾白放出一番大逆不道欺師滅祖的豪言壯語,把自己的冒牌師兄嚇得臉色煞白,隨便?說了?兩句後?就叩頭?告退, 還了?書房裡?一片清淨。
餘逢春拿著?書, 慢吞吞地走回原來的位置,略微一掀眼皮, 就看見邵逾白坐在龍椅上, 正半點不帶裝地朝他看來, 等他反應。
餘逢春能?有什麼反應, 無言往椅子上一坐,把書攤開,順著?剛才看完的那一句往下?繼續看,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
等聽到?茶碟哆嗦著?撞在一起的細碎響聲, 餘逢春才從書本中抽離。
再抬起頭?, 發現邵逾白已?經不看他了?,正在喝茶。
餘逢春裝樣子,他也裝, 只是從餘逢春的角度看, 邵逾白的臉色已?變得慘白,偏偏眼圈泛起紅色, 血絲也爬到?眼白上,茶杯在他手裡?哆嗦個不停, 像是下?一秒就要提劍殺人,完全不正常, 嚇人得很?。
可餘逢春卻從裡?面看出點別的意思。
人真是有趣,有時候憑著?一腔孤勇,路都沒探清楚, 就敢把髒汙的慾望連帶著?心嘔出來,攤在人家面前要個說法,可勇氣褪去,清醒過來,就開始害怕,怕人家覺得他髒,覺得他得寸進尺,恨不得殺了?剛才的自己。
深埋血液的毒藥有刮骨剝皮之效,邵逾白被折磨久了?,神志不清,一激動,就不顧後?果地把不該說的話?都吐了?出來。
而現在,他清醒過來,知道害怕了?。
餘逢春終於明白當初吵的那一架,給邵逾白留下?了?什麼。
無聲嘆了?口氣,餘逢春知道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說出去的話?不能?再搶來咽回肚子。
他放下?書,思索片刻,端了?一盤沒怎麼動過的糕點走到?桌前,輕輕放下?。
“陛下?可是累了??”他低聲問,“歇歇吧。”
邵逾白注意著?他的動作,見餘逢春放下?糕點,沒有動怒的意思,臉色終於好看了?一些?,但神色仍然是僵硬的。
“我有什麼好累的?”
他啞著?嗓子說,不知是不是因為?心神悸動,連自稱都忘了?。
茶水還冒著?熱氣,想必還燙手。餘逢春瞅了?他一眼,沒出聲,只伸手過去,接過在他手裡?哆嗦不停的茶盞,放回桌上。
邵逾白格外順從地任由他動作,似乎是耗盡了?力氣,連喘息都柔柔的,無力地倒在椅子上。
“……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冷不丁地問。
餘逢春眼睫一顫,朝下?看去,只能?看到?邵逾白低垂的眼眸,病弱蒼白的臉色像紙一樣蓋在他的骨頭?上,顯露出毫無生?機的轉折陰影,死氣沉沉。
他低聲道:“陛下?洪福齊天,與天同壽。”
聞言,邵逾白輕嘲:“他們曾經也是這樣說父皇的,可細算壽數,父皇殯天之時,不過剛知天命而已?。”
站在最高處,聽著?臣民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的時候,喊的人知道是假的,聽的人也知道是假的。
餘逢春的安慰從未如此蒼白虛假過。
好在邵逾白並沒有介意。
略微調換了?下?姿勢,微弱的呼吸終於順暢起來,邵逾白低咳一聲,彷彿回憶般開口:“我犯過天大的錯,也不知他看到?我如今這般狼狽,會不會覺得是我罪有應得……”
八年?前,餘逢春的離去是一場無論如何都醒不來的噩夢,是深夜朦朧間的當頭?一棒,把邵逾白最後?一絲少年?意氣砸個粉碎,留下?一具惶惶不安的軀殼。
猙獰又赤裸。
“你不會死,”餘逢春再次說,“我會治好你的。”
一縷發絲脫開,垂在邵逾白耳邊,餘逢春將發絲勾在手指間,重新捋好。
輕柔的觸碰勝過一千萬句洪福齊天,邵逾白仰起頭?,注視著?餘逢春的眼睛。
餘逢春的手還停在他耳側。
頃刻後?,他點點頭?。
“那就有勞江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