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問多得像撒在地上的細米,撿也撿不起來,看又看不清楚,餘逢春垂首輕嘆一聲?,起身走至邵逾白身前,再次跪下,盯著他?衣擺上的祥雲紋路發愣。
“怎麼樣?”
衣擺微動,邵逾白沒有顯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耐,柔聲?問道。
餘逢春斟酌著字句。
“回稟陛下,娘娘如今昏迷不醒,且常有病痛,恐怕是……”
聲?音漸漸低下去,幾不可聞。
“怕是什麼?”
餘逢春低著頭,看不見邵逾白的神情,可即使看不清,也能?在氣?氛的變化中感受到面前男人正在皺眉。
如今宮殿裡人多眼?雜,實話肯定?是不能?說的,但要是說的一點沾不上邊,恐怕也不能?糊弄過去。
餘逢春心一橫,再度叩首,大聲?道:“恐怕是娘娘殿中有些與玉體相沖的裝飾擺件,致使娘娘體內毒素積累,長年累月,致使毒發!”
此言一出,面前人還沒什麼反應,餘逢春只聽到後面傳來咕咚一聲?,接著就是小?太監驚慌失措的稟報:
“皇上,趙太醫暈倒了!”
可憐的趙院判,一把?年紀受此驚嚇,暈倒也算是保命了。
太醫院上下都清楚,梁妃此症絕不可能?與中毒有關,倒像是長年累月心神受損的虧耗之症,逐漸消磨精神氣?力,把?人磨得燈枯油盡。
最近的這些湯藥診治都是照著這個思路進行的,也確實有所成效,餘逢春卻說娘娘是中毒,豈不是在打太醫院的臉。
底下的人選大夫,怎麼選了個如此無用的上來?成心惹陛下不痛快!
眾人只恨自己不能?跟著暈過去。
死寂將大殿籠罩。
邵逾白不發話,沒人敢將趙太醫帶走,因此宮女太監只能?瑟瑟發抖地在原地等待,暗自揣測這次流的血要洗多久才能?刷幹淨。
而在一眾慌亂恐懼的人群中,餘逢春卻保持著平靜,彷彿對自己的診斷深信不疑,也對邵逾白的品性深信不疑。
這樣的信任,刺得人眼?疼。
良久後,邵逾白緩緩開?口,聲?音難辨喜怒。
“來人。”
守在門口的侍衛迅速踏進宮殿,邵逾白擺擺手。
“把?趙太醫拖下去,讓他?好好養病。”
侍衛聽命,兩名侍衛邁出隊伍,一人拖著趙太醫的腋下,另一人拽著他?的腳,把?他?抬了出去。
短暫的挪動聲?後,大殿又恢複安靜。
從剛才開?始便翹著二郎腿看戲的邵逾白終於變換姿勢,赤金團龍從眼?前一閃而過,邵逾白微微向前彎腰,修長的手指掐住餘逢春的下巴,不容拒絕。
“把?頭抬起來。”他?命令道。
不得已?,餘逢春順著他?的力道抬起頭,一雙眼?睛與邵逾白對上目光,爾後又很快移開?,貌似無措地垂眸。
冰涼的指腹緩緩蹭過餘逢春的下顎,又順著骨頭的輪廓向上摸去,壓在餘逢春耳後,旖旎中摻雜著冷淡的觀察。
餘逢春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不對勁,這太不對勁了,哪有正經皇帝第一次見面就去摸人家臉。
餘逢春清楚,他?換的這張臉很普通,就是個鄉下青年的模樣,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難看,不至於勾的邵逾白色迷心竅。
況且這個摸法不像是欣賞,倒像是在尋找什麼……
難不成已?經認出來了?
這個問題註定?沒有答案,八年未見,邵逾白已?不是曾經那個清風朗月的少年君子?,一雙黑眸中,心思深不見底,難以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