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者的疲倦,當真不會隨年月累積?”
“當年冊封禮上,我捧著的不是金冊而是染血詔書。”
她撫過腰間玉珏:“後來見過塞北白骨化雪,也見過朱雀街嬰孩初啼。得失之間——”
忽有流螢掠過眉梢:“終究值得。”
雲振袖中竹笛轉了個調:“看來明日集市該賣糖人了。”
“此話怎講?”
“甜得發膩。”
他忽而斂了笑意:“西北角的暗哨比平日多三成。”
姜雪解下披風扔給侍從:“雲澈新制的桂花釀還埋在梅樹下,原說好凱旋共飲。”
腰間長劍映著初升的月華:“第十三次失信,倒要看他還能不能笑著說我胡鬧。”
五更鼓響時,皇甫尚的玄甲軍已碾碎邊關凍土。
火器炸開的青煙裡,城門碎木如秋葉紛飛。鐵騎剛湧入甕城,突然戰馬嘶鳴著陷進丈許深的溝壑——昨夜澆透的夯土早被冰淩覆成鏡面。
“放閘!”姜雪揮動令旗。
城頭墜下的鐵網兜住後續騎兵,滾燙的松脂混著硝石傾瀉而下。當第一支火箭點燃夜空時,整條護城河都翻湧起赤色浪濤。
烽煙散盡的城牆之上,姜雪玄色戰袍被夜風捲起。
她凝視著遠處未熄的焦土,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箭垛上發燙的碎石。
第三次擊退天水鐵騎的代價,是護城河漂滿玄甲殘片。
“將軍,西側甕城火油告罄。”
副將呈報聲未落,姜雪忽覺寒意自脊背竄起。她閉目按住突跳的太陽xue,青銅獸面盔在掌心烙下深痕。
皇甫尚那柄染血的斷戟還插在敵樓木柱上,她知道那個瘋子最遲後天就會帶著新的攻城器械捲土重來。
拐過營房轉角時,藍烽的親衛正舉著火把候在暗處。
姜雪望著青煙繚繞的醫帳,想起三日前軍醫捧著染血的箭簇搖頭的模樣。
她刻意加重腳步踏碎枯枝,果然看見榻上那人迅速將兵書塞進被褥。
“你帳前新栽的墨竹長勢不錯。”
她故意提起藍烽最珍視的盆栽,果見對方眉峰微動。
寒鐵護腕磕在矮幾發出輕響,藍烽忽然抓起案頭沙盤裡的赤色令旗:“用火攻吧,趁夜燒了他們的糧道。”
姜雪按住他執旗的手,觸到未愈箭傷結的硬痂。“你可知今晨斥候來報,天水軍醫帳多出三十車金瘡藥?”
她指尖劃過沙盤邊沿堆積的陣亡名錄:“皇甫尚巴不得我們分兵。”
燭火爆開的噼啪聲裡,藍烽忽然握住她縮回的指尖。
常年握劍的掌心粗糲溫熱,卻驚覺她體溫低得不似活人。
“小雪……”
他喉結滾動著松開手,從枕下摸出半塊虎符:“今晨我讓親兵探查過,城南密道尚能通行。”
姜雪望著窗欞外飄搖的軍旗輕笑出聲:“三年前你我在落雁谷被圍,你可說過退後一步者斬。”
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喉間腥甜被生生嚥下:“疏散百姓時……我留了三百死士在城中。”
更漏聲裡,藍烽注視著同袍染霜的鬢角,終於將虎符重重拍進她掌心。
遠處傳來守夜將士換崗的銅鉦聲,混著夜梟悽厲的啼叫劃破死寂。
拂冬疾步穿過長廊,袍角帶起幾片落葉:“殿下,雨音公主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