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什麼?”
雲振忽而展顏:“愛之入骨或恨之切骨,首輔大人不想深究?”
“答案早在我掌中。”
蕭湛冷嗤,指腹緩緩撫過盞沿:“自以為藏得滴水不漏,卻不知情字如刃,最易破開所有偽裝。”
最後半句裹著茶香散在空氣裡,驚起案上沉水香的餘燼。
雲振呼吸凝滯片刻,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銀紋:“如此說來,在雲韻告知之前,你就察覺我對……”
“住口!”
蕭湛掌中茶盞重重磕在案幾上,青瓷裂開細紋:“那個稱呼,不是誰都有資格喚。”
玄色官服襯得他眉目愈發森寒:“雲公子當知進退。”
“若我偏要逾矩呢?”
素衣青年忽而輕笑:“首輔大人總不會違逆長公主心意取我性命?畢竟……”
話音在喉間轉了個彎,眼底閃過狡黠。
蕭湛廣袖帶起冷香,目光掠過案頭玉雕的並蒂蓮:“救命之恩換你逍遙半生。明日起程去嶺南,此生莫再入京。”
“您會後悔的。”
雲振忽然斂了笑意,指尖輕點檀木幾案:“可曾注意殿下産後始終纏綿病榻?”
衣袂翻飛間寒光乍現,蕭湛佩劍已抵住對方咽喉:“你動了手腳?”
“我若存心害她,何需剖腹取子時以命換命?”
雲振兩指推開劍鋒,露出腕間暗紅咒印:“秘法吊住性命,需每月以精血為引。若離京城——”
他撫過案上藥碗殘留的褐漬:“三旬之內,藥石罔效。”
蕭湛瞳孔驟縮。憶起每逢朔月,雲振總會送來特製湯藥,飲後小雪面色確實紅潤許多。
劍柄硌的掌心發疼,面上仍不動聲色:“活死人的血,如何救人?”
“障眼法罷了。”雲振扯開衣襟,心口硃砂痣赫然跳動:“倒是首輔大人該想想,我為何頂著這張臉來京城?”
窗外驚雷劈開暮色,映得他面容與記憶中的姜恪重疊。
茶湯在青瓷盞中泛起漣漪,蕭湛喉間發緊。
暴雨裹脅著多年前的疑雲傾瀉而下——當年姜恪墜崖時破碎的玉佩,此刻正掛在雲振腰間。
雲振目光在他臉上輕輕掠過,徑自離席而去。蕭湛倚在雕花椅背間紋絲未動,簷角銅鈴的碎響追著玄色衣袂漸行漸遠。
那些直指要害的質問本就不為求個答案,青玉扳指在掌心轉了三轉,此刻他更在意的是方才對話裡藏著的蛛絲馬跡。
若那人口中的真相當真……蕭湛忽覺胸腔泛起細密的刺痛,像是被淬毒的銀針紮破了心脈。
暮色四合時他踏進西苑書房,姜雪正伏在紫檀案前謄寫《藥師經》,狼毫尖懸著的墨珠將落未落,連他立在菱花門外都未曾察覺。
“公主該進藥了。”
侍女端著烏木託盤碎步而來。
蕭湛接過繪著纏枝蓮的青瓷藥盞,氤氳霧氣漫過女子低垂的羽睫。
姜雪驀然抬頭,眼底漾開清淺笑意:“今日倒比往時早半刻。”
蕭湛看著她捧起瓷碗一飲而盡,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猶記初時她總愛攥著他的袖角討蜜餞,如今連眉峰都不曾顫動半分。
案頭堆著半尺高的醫案刺痛他的眼,笑安堂硃砂批註的“溫補”二字,此刻看來竟像句荒唐的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