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湛望著妻子鬢邊微亂的碎發,喉結動了動。
此刻有她倚在身側,有嬰孩的奶香縈繞,連廊下新開的素心蘭都格外清甜。
至於雲振那些暗湧,不過是簷角將散的晚霞。
而城西別院裡,雲韻踉蹌著撞開書房門時,雲振正在擦拭佩劍。
少女脖頸間青紫指痕觸目驚心,原本清亮的嗓子只剩破碎氣音,像被碾碎的瓷片。
“青冥送回來的?”劍鋒映出他驟然冷峻的眉眼。
想起晌午玄衣侍衛意味深長的邀約,銅盆中淨手的清水突然泛起血色——那丫頭定是碰了不該碰的逆鱗。
雲韻拼命點頭,淚珠子砸在青磚上。
雲振突然捏住她下巴,在耳後發現三點硃砂似的印記,正是南疆啞蠱特有的標記。
蕭湛從不用陰毒手段,除非……他猛然松開手,劍穗上的玉珏撞出清越聲響。
雲韻隨兄長步入書房,見他示意自己落座書案前,便默默鋪開素箋。
雲振屈指叩了叩檀木桌面:“我問什麼你便寫什麼,不許有半字虛言。”
少女執筆的手微微發顫,墨汁在宣紙上洇開幾點深痕。
她深知今日之事就算想遮掩也無濟於事,只盼能借實情讓兄長看清局勢,與她同返故國。
“如何觸了蕭湛逆鱗?”雲振單刀直入。
筆尖懸在紙面頓了片刻,雲韻避開兄長灼灼目光,終是落筆如飛。
雲振倚在鏤花窗邊,看著宣紙上漸次鋪陳的墨字,眉間溝壑愈深。
他依稀記得昨夜酩酊大醉,卻不知自己在醉得不省人事時,竟錯將胞妹喚作姜雪的閨名“小雪”。
更令他心驚的是,這傻丫頭竟敢去試探長樂長公主,還將此事捅到蕭湛面前。
唯一值得玩味的是,姜雪似乎對他並非全然無心。
原本對蕭湛的邀約尚有猶疑,此刻卻已拿定主意。
那人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既已結下樑子,躲是躲不過的。
雲韻寫完最後一句,忽然用力寫下“四哥救我”四個硃砂小楷。
雲振瞥見冷笑出聲:“可知你現下還能喘氣,已是蕭湛手下留情。”
他心底倒覺這懲戒頗為妥當,毀了這副嗓子,總好過日後禍從口出。
少女攥住兄長手腕,淚珠在杏眸裡打轉。
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若在東相故土,或許能換得幾分疼惜。
可雲振只輕輕拂開她的手:“如今在乾國地界,我既無餘力也無心思顧念手足之情。”
“回東相吧。”
見雲韻拼命搖頭,他轉身望向窗外滿庭芍藥:“既不願走,就待在別院莫再生事。”
話音未落,雲韻已將新寫的字條塞進他掌心。
“要我隨你逃命?”
雲振指尖摩挲著“此地兇險”四字,忽而低笑出聲:“縱是龍潭虎xue,我既心繫長公主,自當在此處守著。”
鎏金獸爐騰起嫋嫋青煙,模糊了他眼中翻湧的情愫。
雲韻指尖微微發顫,昨夜藉著酒勁才敢吐露的隱情,此刻竟被他堂而皇之擺在明面上。
她下意識環顧四周雕龍畫鳳的樑柱,這人莫不是忘了此處是天子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