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姜雪欲言又止,他繼續道:“家師雖行蹤飄忽,但每月初三必到臨安藥王祠取藥材。”
“此事……”
姜雪指尖在錦被上劃了劃:“暫且別讓雲澈知曉。”
“恕臣直言,以首輔大人對您的關心,這幾日怕是連禦膳房的菜譜都要查個仔細。”
江笑安忽然單膝跪地,腰間玉佩與青磚相碰發出脆響:“臣鬥膽一問,若雲振當真是故人歸來,您可會因舊情令首輔大人……”
“絕無可能!”
姜雪猛然撐起身,鬢間珠釵劇烈晃動:“雲澈是與我同飲過雪水的至親。”
她抓起枕邊的銀絲護腕,上面纏著的金線在暮色中微微發亮:“這護腕裡的金蠶絲,是他當年親手編的。”
江笑安長舒一口氣正要告退,忽聽身後傳來輕嘆:“雲澈能有你這樣的表弟,倒是他的福氣。”
當暮色浸透窗欞時,守在床邊的身影立刻傾身過來。
蕭湛將溫著的參茶遞到她唇邊,另一隻手早已墊好軟枕:“慢些起身,你氣血兩虛最忌驟然動作。”
他說話時,腕間纏著的金蠶絲護腕在燭火下泛著細碎光芒。
姜雪輕應了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錦被暗紋。
往日能策馬挽弓的身軀,如今連起身都要蓄力許久,倒像是琉璃人兒般經不得磕碰。
“當心燙著。”
蕭湛將青玉碗遞來時,碗底殘留的藥汁還在打著旋。
她接過時觸到他指節薄繭,忽而想起三年前這雙手握劍斬敵首的模樣,如今卻日日端著湯藥。
藥汁入口不過瞬息,這些年早練就了閉氣吞嚥的本事——藥要涼了更苦,這是她臥床半月悟出的道理。
他取過素絹帕子拭她唇角,鎏金燭臺將影子投在帷帳上,倒像兩只交頸的鶴。
“讓小廚房煨了雪蛤羹,多少用些?”
“梳妝匣裡那支銜珠鳳釵……”
她撐著床沿要起身,雲錦中衣滑落露出半截伶仃腕骨:“不是說今夜宮宴……”
“西殿的絲竹聲都傳不到這裡。”
蕭湛將人按回軟枕,撚著被角仔細掩好:“邊陲小邦的公主,怎配你費神相迎?”
話裡帶著三分倨傲,倒比當年拒婚北狄時更甚。
姜雪順勢陷進鵝羽枕堆裡,忽覺發間微涼——原是蕭湛抽走了壓發的玉簪。
青絲如瀑散開時,他卻又將人攬起:“縱是沒胃口,也須得進些米漿。”
“這會真沒力氣嚼東西。”
她順勢倚在他肩頭,瞥見案頭奏摺硃批未幹:“要不你餵我?聽說城南說書先生講的《鴛鴦箋》裡,書生便是這般照料病中娘子的。”
蕭湛屈指彈她額角,轉身時玄色衣袂卻沾了縷藥香。
待他執起嵌貝母的湯匙,姜雪望著琉璃盞裡浮動的翠玉粳米,忽而想起幼時被他哄著吃蜜餞的情形。
一勺溫粥入口,竟嘗出幾分舊時光景。
“夠了夠了。”
她攥住他衣袖討饒,腕上翡翠鐲子碰著瓷碗叮當作響:“再喂下去,太醫署該開銷食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