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住對方冰涼的手:“你可知若換作旁人,單憑這番妄言就夠治罪?”
“正因是您,笑微才敢剖白。”
淚珠滾落繡著並蒂蓮的衣襟:“那些慘叫如在耳畔,血霧矇住口鼻的窒息感,此刻猶未消散。”
案頭銅漏滴答聲裡,姜雪取過狐裘裹住發抖的孕婦:“前日才收到藍烽親筆,說新築的甕城固若金湯。你且寬心,我這就修書提醒他加倍警戒。”
“當真?”
江笑微眼底迸出光彩,見公主鋪開雪浪箋,又急道:“萬勿提夢境,只說……就說您觀星象見七殺沖垣,需防夜襲。”
狼毫在宣紙上迤邐遊走,姜雪將邊關佈防要略融入家常問候。
待火漆封緘時,忽覺腕間微沉——江笑微竟倚著書案昏睡過去,睫間還凝著未落的淚。
“拂冬,用我的暖轎送夫人回府。”
姜雪望著漸沉的月色,莫名想起三年前藍烽中伏那夜,也是這般詭譎的紫紅天幕。
次日禦書房中,朱筆懸在《西北糧草疏》上方遲遲未落。
當侍女踉蹌著沖進殿門,姜雪腕底赤砂已暈染半幅奏章。
“夫人今晨往龍泉寺途中……”
東華殿的琉璃瓦映著慘白日光,姜雪手中朱筆“啪嗒”落在奏摺上,指節因用力泛起青白:“八個月?城外荒寺連個正經産房都沒有?”
她扶著酸脹的腰身站起,七個月的孕肚在薄綢宮裝下顯出圓潤弧度。
拂冬垂首回稟時,簷角銅鈴正被疾風吹得亂響。
報信侍女跪在階前發抖:“藍夫人卯時三刻突然見紅,隨行大夫說胎位橫斜……”
話音未落,姜雪已攥緊沉香木案角。
她記得三日前笑微還捧著親手繡的虎頭鞋進宮,笑說要將這孩兒認作夭夭的義弟。
“取本宮令牌,召王院判帶婦科聖手速來。”
她扯下腰間蟠龍玉扣扔給侍衛長,緋紅宮縧在半空劃出淩厲弧線。
案頭《千金方》被風掀得嘩嘩作響,恰停在婦人難産篇,“八活七不活”的民諺像根冰錐紮進心口。
姜珩從奏摺堆裡抬頭時,正看見姑姑將金絲軟甲往隆起的小腹上纏。
少年天子攥緊袖中桃木平安符,那是笑微上月塞給他的:“姑姑此去山路顛簸……”
話音未落,姜雪已扣上銀狐裘領,雪色絨毛襯得眉眼如刀:“藍烽此刻在隴西平叛,若他妻兒有失,你教將士們如何安心守疆?”
宮門前三輛青帷馬車疾馳如箭,王禦醫的胡須在顛簸中亂顫。
同車的李太醫摸出袖中銀針包反複清點,忽聽得長公主隔著車簾發問:“若遇包衣不下,當用何方?”
三人俱是一凜,這分明是要考校他們應對之策。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裡,姜雪將暖手爐貼在腹側。
昨日笑微還說要在梅樹下埋女兒紅,此刻那抹鵝黃襦裙的身影卻與血色重疊。
她閉目默背《産孕集要》,忽覺腹中孩兒重重踢了一腳,彷彿在應和母親的焦灼。
禦書房漏刻滴答,姜珩朱筆懸在半空遲遲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