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窗而入,江笑安垂首站在海棠紋地毯上,指節無意識摩挲著袖口金線:“公主莫非以為,臣對拂冬的情意還不足以讓人心急如焚?”
姜雪擱下青玉筆山,羊毫在素箋洇開幾點墨痕。
她抬眼望向這個被月光浸透的年輕人,忽然想起三年前初見時,他還是個被父兄壓著行禮的倔強少年。
“既已議定,便依你們。”
她指尖輕敲案幾上黃歷:“下月廿六雖倉促,但本宮要看到江氏百年世族的禮數。”
廊下銅鈴輕響時,姜雪正在謄寫第三份禮單。
蕭湛解下沾著夜露的玄色披風,目光掃過堆疊的灑金箋:“這是要把朱雀大街的鋪面搬空?”
“女子出嫁該有的體面。”
她筆尖懸在“十二幅蜀錦衾被”上方:“江府清貴,若用南海明珠反倒折辱。倒是這些合適些。”
指尖劃過妝奩條目下的纏枝銀梳篦:“拂冬自小跟著我,總該有些念想之物。”
蕭湛忽然俯身握住她執筆的手,溫熱的呼吸拂過耳畔:“這般周全,待夭夭出閣時豈不更勞神?”
他分明記得半月前這人在月下賭咒,說要留女兒到雙十年華。
“雲澈倒是健忘。”
姜雪側首輕笑,唇瓣堪堪擦過他下頜:“那夜是誰說……”
未盡的話語被封在相觸的體溫裡。
蕭湛望著案上跳動的燭火,忽然希望時光永遠停駐在此刻。
直到更漏聲驚醒旖旎,他指尖撫過她眼下淡青:“明日讓尚宮局女官來幫襯可好?”
“我要親自看著。”話音減弱在突如其來的胎動中。
姜雪攥緊丈夫的手,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與腹中新生命相呼應,忽覺滿室燭光都化作春水。
此刻江府書房內,鎏金博山爐騰起嫋嫋青煙。
江笑安第五次推開雕花窗欞,望著牆頭漸滿的月輪,忽然覺得祖傳的紫檀案幾格外礙眼。
那上邊本該坐著個低頭穿茉莉手串的姑娘。
月色漫過屋簷時,江笑安第無數次望向院門。
那丫頭總愛踩著簷角來去,偏說這樣才夠隱秘。
他摩挲著腰間新制的七步倒,忽又懊惱地松開藥囊——若真遇到危險,拂冬怕是連暗器都懶得掏,直接拿鞭子抽人更痛快。
“呆子發什麼愣?”雕花窗欞吱呀作響,紅裙翻飛著躍進屋內。
拂冬指尖勾著個烏木匣子晃悠,發間新換的珊瑚步搖隨動作輕顫,在燭火裡映出細碎流光。
江笑安喉結動了動,伸手去接差點被砸到鼻樑。
掀開蓋子那刻,他盯著匣中通體赤紅的九轉蛇藤愣了神。
這生在苗疆瘴氣裡的奇藥,可比百兩黃金還難尋。
“上月聽說西市藥鋪遭了賊……”
話沒說完就被銀鈴般的笑聲打斷。
拂冬歪在太師椅上剝松子,裙擺沾著幾片可疑的琉璃瓦碎屑:“本姑娘親自取的,能叫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