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天休沐,我帶你逛集市找找所需物品如何?”
蕭湛整理著案頭書卷提議。
姜雪正欲應聲,叩門聲伴著拂冬遲疑的嗓音響起:“殿下,方便說話麼?”
待蕭湛識趣退下後,姜雪瞧著貼身侍女絞著衣角的模樣,伸手將人拉到身邊軟榻坐下。
拂冬垂首盯著裙擺暗紋,聲如蚊蚋:“今晨江太醫攔著我說了許多話,我……想應了他。”
“這原是喜事,怎的愁眉不展?”姜雪輕撫侍女微涼的手背。
窗欞透進的斜陽在兩人交疊的衣袖上投下暖色,拂冬睫毛輕顫:“若試過仍不能相守,怕是連共事的情分都……”
溫熱的茶盞被塞進掌心,姜雪的聲音裹著記憶的溫度:
“那年北疆戰事吃緊,我與雲澈隔著烽火傳信,每封帛書都怕成絕筆。
後來他策馬三百裡闖過封鎖線,鎧甲上的血漬都沒擦淨就問我‘若明日城破,今日可願與我拜天地?’”
侍女驚愕抬眸,見主子眼角泛著溫柔水光:“當時我說‘若註定要死,定要作你蕭氏宗譜上的妻’。你看,情愛哪容得瞻前顧後?”
指尖輕點拂冬心口:“此刻這裡跳得厲害的是摯友之誼,還是兒女情長?”
“他說要教我鳧水……”
拂冬突然破涕為笑:“說我總在畫舫上喂魚沒意思。”
緋紅漫上耳尖的姑娘攥緊腰間雙魚佩:“我想看他被水嗆的蠢樣子。”
姜雪笑著將薄荷香囊系在侍女腕間:“當年你從火場揹我出來都沒這般忐忑,江笑安這小子……”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隱約可見藏青衣角倉皇閃過簷角。
拂冬垂首整理思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
晨光斜照在姜雪肩頭時,她終究還是將始末和盤托出。
姜雪望著茶盞中浮沉的葉片,恍然驚覺茶湯已涼透三回——這故事裡每個轉折都透著蹊蹺,偏生拂冬眼中流轉著不設防的信任。
“許是江公子為寬你心編的巧話?”
姜雪嚥下這句疑問,只輕輕攏住拂冬微顫的手。
窗外梧桐沙沙作響,她望著飄落的枯葉暗忖:
若這謊言能護住拂冬眼底重燃的光,倒不如先探探江笑安的真心。
此刻江笑安正望著承塵上晃動的燭影出神。
檀木枕硌得後頸發燙,他索性翻身坐起,案頭紅燭已凝了半盞蠟淚。
白日裡拂冬若有所思的眉眼在眼前揮之不去,既盼著那抹青影越窗而來,又怕見著她眸中凝霜的質問。
窗欞“咯吱”輕響時,他險些碰翻案頭青瓷筆洗。
月華如水漫過茜紗,拂冬發間銀簪折射的微光刺痛了他的眼。
此刻她立在滿地碎銀似的月光裡,恍若那年上元節提著琉璃燈撞進他懷中的女子。
“備著明前龍井呢。”
他慌亂中碰倒茶匙,清脆的碰撞聲撕開滿室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