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掠過兩人之間的海棠花,捲起幾片零落的花瓣。
拂冬垂眸摩挲袖口暗紋,突然嗎?或許並不。
當對方說出心意時,她早已在無數個共處的晨昏裡,察覺到自己萌發的情愫。
兩情相悅原是水到渠成,可這溪流偏要撞上暗礁。
“你覺得草率嗎?”江笑安突然握住石欄,青筋在月光下微微凸起。
夜風裹著藥香拂過面頰,拂冬想起三日前診脈時,自己故意露出的腕間舊疤。
她本想讓這個世家公子知難而退,卻未料對方竟在探明脈象的剎那,脫口說出那句“我心悅你”。
“江公子可知尋常人家娶妻,最看重什麼?”
她指向遠處燈火通明的街市:“是門當戶對,是相夫教子。”
指尖劃過腰間玉珏:“而我此生已是寡居之身,且永遠再不能……”
“我也不能!”
江笑安突然逼近,月白色衣袍掃落幾片竹葉:“十四歲那年,我偷嘗三百六十五味毒草試藥性,寒毒入髓再難祛除。”
他抓起拂冬的手按在自己脈門:“不信你現在就探!”
拂冬指尖微顫,分明觸到寸關尺三脈皆浮。
這樣詭譎的脈象,確實像常年試毒所致。
她忽然記起初遇時,這人在疫區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試藥的模樣。
“你看……”
江笑安聲音突然放軟,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城東王記的桂花糖糕,我排了半個時辰隊。”
糖霜沾在他睫毛上,倒顯出幾分稚氣:“往後咱們可以天天逛西市聽評書,不必被小崽子吵得頭疼。”
拂冬盯著他衣襟上沾的糖屑,忽覺眼眶發酸。
那日他說“喜歡”時,她分明看見對方袖口藏著半卷《千金方》,想必是義診途中匆忙趕來。
原來這世上真有傻子,把真心和醫書揣在一處。
“江笑安。”
她突然扯住對方腰間玉佩:“城南濟世堂的張大夫最擅疑難雜症,明日辰時……”
話未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糖香堵住了唇齒。
拂冬猛然甩開對方的手,耳尖泛起薄紅:“江公子請自重!”
江笑安將繡著並蒂蓮的絲帕疊成方勝,指尖微微發顫:
“那些如附骨之疽的過往,若你願說,我便是最好的樹洞;若不願,我願作你永夜的守燈人。”
他從袖中取出半枚玉珏:“這是用我試藥三年的積蓄,換來的南海暖玉。”
“三表哥教我,情字當如春水煎茶。”
江笑安將玉珏輕輕放在石案上:“要知她冷暖,護她周全,信她所求。若她折翼,我便化身為舟;若她蒙塵,我自拂拭如新。”
他突然單膝觸地:“江某自知愚鈍,但你同病相憐,但求姑娘許我踐行此誓。”
拂冬攥緊腰間藥囊,那裡裝著他們初見時互換的解毒丸。
當聽到“同病相憐”四字,某種隱秘的共鳴在血脈中震顫。
此刻望著青年泛紅的眼尾,她忽然轉身背對:“容我想三日。”
江笑安倒退著退出涼亭,衣擺掃落幾瓣垂絲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