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六宮耳目眾多,訊息難保不會走漏。若讓那些老頑固抓著把柄編排姑姑,倒成了我的罪過。”
少年天子忽然站起身,玄色龍袍上的金線雲紋在燭火下流轉:
“姑姑素來不在意閑言碎語,但如今她懷著皇室血脈,那些人的唾沫星子若驚擾了胎氣……”
話音戛然而止,攥著奏摺的指節微微發白。
蕭湛望著案前挺拔如青竹的身影,想起當年跟在長公主身後的小團子,眼底泛起笑意:“陛下思慮周全,只是太後那邊……”
“無非是多派些得力人手。”
姜珩截住話頭,聲音裡帶著少年君主特有的執拗:
“朕若連這等瑣事都處置不當,如何擔得起萬裡江山?倒是該讓姑姑安心將養,餘事都交給我。”
提及尚在姑姑肚子裡的小表妹,淩厲眉宇霎時柔軟。
暮色漫上宮牆時,蕭湛踏著滿地碎金穿過朱雀門。
天際晚霞灼灼似火,恍如那人臨別時耳畔的胭脂色。
想起晨間姜雪倚著雕花窗欞說“等你用膳”的模樣,腳步不覺又加快三分。
墜兒攥著袖中揉皺的密信,第八次望向滴漏。
風子晴午膳時打翻的燕窩粥還黏在裙擺上,此刻又被支使著去取西域進貢的冰蠶絲被。
待她終於尋到機會奔向玄武門,卻見那道熟悉的玄色身影已轉過九曲迴廊。
“姑娘留步。”
鐵鉗般的手掌扣住她肩頭,佩刀侍衛的銀甲在暮色裡泛著冷光:“太後娘娘要的梅花酥該涼了。”
阿泰莉指尖驟然捏碎手中茶盞,猩紅蔻丹沾著瓷片紮進掌心。
她分明記得風子晴離宮時發間的金步搖如何叮當亂響,此刻暗樁傳來的訊息卻說她已安然回宮。
窗外槐花簌簌落在棋枰上,黑白子糾纏的殘局倒映在她陰鷙的瞳孔裡——無妨,棋盤上可不止這一枚棋子。
藍衣侍女正要退下時,又被自家主子叫住:“讓紅蓮那邊再加把勁。”
她垂首應諾,青色裙裾在門檻處一閃而逝。
暮色四合時分,蕭湛踩著青石板上的月影邁進府門。
轉過迴廊便瞧見飯廳燈火通明,姜雪單手支頤坐在滿桌珍饈前,燭火在她眉目間投下溫柔的光暈。
見蕭湛來了,那雙秋水剪瞳霎時亮起來。
有小雪在的地方就是家。
蕭湛默唸著快步上前,卻見對方忽然蹙起秀眉:“且慢。”
她纖指敲了敲青瓷碗沿:“從外頭回來便直接上桌?”
蕭湛這才驚覺自己竟忘了淨手,忙笑著告罪。
銅盆裡的溫水泛起漣漪,他仔細搓洗著指縫,身後傳來姜雪的輕笑聲:“上回你從北疆回來,抱著泥盔甲就往我新裁的流雲錦上蹭……”
“好漢不提當年勇。”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執起白玉湯勺:“今日這碗雪蛤湯若是不合口,我讓廚下再煨一盅。”
湯匙與碗沿輕碰的脆響中,姜雪忽然神秘兮兮地湊近:“其實,我也會做梅花酥。”
蕭湛舀湯的手頓了頓,抬眼時唇角已噙了笑:“可是前歲把糖霜當細鹽,害得後廚三日不敢開灶的那位趙大家?”
“你這人真是的!”姜雪氣鼓鼓地舀了勺湯,湯匙在碗裡攪出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