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冬姑娘息怒!”
青衣太醫狼狽落地,袖中抖落幾片參須:
“上月我曬藥時睡著,被野貓叼走整株鳳尾蕨的事你忘啦?見著好藥材就挪不動腿這毛病……”
“少貧嘴!殿下要見你。”
穿過九曲迴廊時,江笑安突然拽住拂冬的杏色披帛:“好姐姐,待會兒若殿下動怒,你幫我說句軟話可好?”
拂冬甩開披帛瞪他:“你當誰都像首輔大人那般慣著你?”
正殿內,姜雪正在翻閱醫典,見他們進來便道:“南詔使團下月進貢的藥材單子,我添了十株雪魄參。”
江笑安眼睛倏地發亮,卻聽公主話鋒一轉:“現下隨我去雲振處致歉。”
“現在?”
太醫後退半步:“臣剛搶了他藥材……”
“正是要你當面賠罪。”
姜雪合上書捲起身:“他若不肯原諒,那十株參可就……”
話音未落,江笑安已竄到門邊掀開簾子:“殿下請!”
“他整日困在殿中,哪裡知曉外界風雲?”
姜雪指尖輕叩案幾:“江禦醫,今日這趟診脈,你非去不可。”
“那具活屍還要診什麼脈象?”
未等姜雪回應,拂冬腰間佩刀突然重重磕在案上:“主子吩咐的事照辦便是,哪容得你討價還價?”
江笑安縮了縮脖子,心底卻泛起隱秘歡愉。
他發覺自己竟格外享受拂冬這般冷厲作態,暗嘆或許真應了市井傳言中的受虐之癖。
姜雪垂眸凝視茶湯漣漪。雲振身上層層迷霧,本身就是個不可控的變數。
雖已決意待朝局安穩後同赴西域探查真相,可當下仍需步步為營。
前兩次診脈俱是活死人脈象,難保今日不會生變。
她輕撫袖口暗紋,忽而起身拂落衣袂褶皺——該去探探虛實了。
當姜雪的裙裾掃過門檻時,雲振正將雪青瓷瓶中的梅枝重新修剪。
寒鐵剪在指尖轉了個利落的弧:“這九重宮闕的東風,何時也學會叩人門扉了?”
“本宮行事,何時要看天象臉色?”
姜雪徑直掠過他身側落座,月白雲錦披帛掠過案前香爐,攪動一縷沉香。
雲振執起青瓷壺斟了半盞:“寒舍唯有新融的梅花雪水,倒可借三分冷香待客。”
蒸騰的水霧裡,他蒼白指節似玉雕般透出青脈。
姜雪抿唇淺嘗,清苦茶湯裹著霜雪氣息在舌尖漫開。
“都說久病成醫,你這調理身子的功夫倒比禦醫更精妙。”
“囚徒自有囚徒的活法。”
雲振廣袖輕揚,露出腕間隱隱流動的銀絲脈紋:“西疆的沙暴,中州的梅雪,說到底都是天地牢籠。
與其做清醒的困獸,不如當個裝睡的閑人——公主以為然否?”
玉盞輕叩聲裡,窗外梅影忽然劇烈晃動。
姜雪指尖微頓,瞥見雲振腕間銀紋正隨著梅枝震顫泛起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