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舟車勞頓,方才又費神開解那對冤家,早該饑腸轆轆。
姜雪望著案上堆積的奏報,輕嘆:“沒胃口。”
燭火將她單薄的身影拉得老長,在滿室墨香中搖曳如風中細柳。
“你總為拂冬他們的事煩心,可飯總得按時吃啊。難道要讓咱們夭夭出生時像顆小豆芽?”
蕭湛舀著湯羹打趣,熱氣氤氳間眼尾染著笑意。
姜雪執銀匙的手頓了頓,玉色指甲輕叩青瓷碗沿:
“當爹的這麼埋汰閨女?夭夭定是粉雕玉琢的小囡囡。”
銀紅襦裙隨轉身漾開波紋,發間金步搖在晨光裡碎成星子。
“那要看她娘親肯不肯把補品喝完。”
蕭湛順勢在她額間落下一吻,袖中松香混著血燕清甜:“禦醫說這盅雪蛤最養氣血,夭夭的桃花面就指望它了。”
膳廳雕花窗外掠過幾只翠鳥,姜雪忽地擱下纏枝蓮紋碗:“雲澈,我好像教江公子使了陰招。”
琥珀瞳仁映著對麵人波瀾不驚的面容,水晶蝦餃在唇齒間遲遲未咽。
蕭湛慢條斯理替她佈菜:“夫人倒藏著壓箱底的招數,當年怎不給我酒裡摻助興藥?”
尾音未落,姜雪嗆得連飲半盞雪梨湯,芙蓉面漲得緋紅。
“您整日端著聖人架勢,我哪敢唐突?”
她指尖戳向他心口錦紋:“再說對付你這塊木頭,何需旁門左道?”
銀鐲磕在青玉盤沿叮當作響。
蕭湛笑著握住她手腕,鎏金護甲在掌心微涼。
世人只見她朝堂揮斥方遒的模樣,卻不知這叱吒風雲的鎮國公主,獨在他面前會露出這般鮮活情態。
就像此刻,她故意將梅子醬抹在他袖口,眼底狡黠如初遇那年獵場的火紅狐貍。
“待會帶你去梅園消食。”
他拭去她唇邊醬漬:“聽說江家那小子今晨在禦書房跪了半日。”
這話引得姜雪指尖微顫,鬢邊垂珠跟著晃出碎光。
朝野暗流裹著晨風漫過九重宮闕,而此刻的梅香閣裡,鎏金暖爐正烘著段秘而不宣的溫情。
朝堂暗流湧動之際,士族派系的官員們私下碰頭商議自保之策,寒門出身的同僚們亦在暗中揣測局勢走向。
與這些焦灼人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姜雪與蕭湛這對夫婦的閑適模樣。
恰逢休沐假期,蕭湛特意安排出城踏青。
他早留意到妻子孕中煩悶,特意選在城郊莊園備下春日宴。
新發的香椿芽拌著現挖的嫩筍尖,搭配幾道山野時蔬,倒比府中珍饈更合姜雪胃口。
午後漫步鄉野,褪去華服的姜雪僅著素色春衫,墨色長發用絲縧鬆鬆束著。
蕭湛的目光掠過她微隆的腰腹,想起前日太醫稟報的胎象平穩,唇角不自覺揚起弧度。
田間小徑兩側的薺菜花隨風搖曳,姜雪俯身採擷時,裙裾掃過新抽的艾草尖。
“且看這個。”
蕭湛將野花編作環形,輕輕覆在她發間。
細碎花瓣襯得她眼尾淡紅愈發明豔——這是孕期帶來的微妙變化,卻意外中和了她眉宇間的英氣。
姜雪撫著花冠追問是否合宜,蕭湛凝視她泛著柔光的側臉:“此刻若讓畫師臨摹,怕要懊惱丹青難繪神韻。”
他指尖輕點自己眼眸:“要照影何須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