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羽怔怔地盯著他,半晌,才艱難地吐出一個名字
“……你、你是姜慎?”
男人良久後才點點頭。
於是他不禁問:“你怎麼會變了這麼多?”
他沒想到自己這樣一句問,換來的卻是姜慎幾乎崩潰般捂住了臉。他不是流淚,只是表情很扭曲,很醜很醜。酈羽也不知怎麼,現在明明什麼都想不起來,可見了他這副樣子,自己的心口也發澀到特別特別難過。
他記憶裡的姜慎,還是那個總笑得滿面春風,會爬他家牆頭的黑發少年。他其實對姜慎幼時的印象也不太深了。只知他極其不受寵,若不是自己祖父酈融當年提醒陛下應將自己的皇嗣一視同仁,說不定早就跟他母妃一樣,莫名其妙地死在冷宮之中。
“你怎麼可能是姜慎?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的?你的頭發……”
何止是頭發,那張臉雖看似年輕,雙眼卻是渾濁不堪。好像一個經歷了不知多少風霜的暮人。
姜慎放下雙手,表情又恢複平靜,“小羽,你告訴我,你現在記得多少?”
酈羽覺得他喚自己“小羽”很怪,因為姜慎從前極少喊他的名字,總之“酈公子”“酈公子”地揶揄他。
酈羽想到之前的事,鼓起好大勇氣才開口:“我……大概是兩年前,在人牙子那醒來,後來被…被轉賣了好幾次,最後讓一個叫丁老三的人牙子賣給了橋頭鎮的藥山村。”
姜慎愣住,因為就在不久前他才剛路過橋頭鎮。
“然後呢?你都不逃得嗎?”姜慎不敢置信。
“我逃不出來……”
因為兩年來早就把眼淚哭幹了,此時的酈羽只有抽噎的聲音。
“他們那裡,買賣女兒哥兒,都是很常見的事。我就算跑遠,也很快就會被買我的女人抓回去。”
“……之前呢?你是不是也記不起我和你的事?”
酈羽吸了吸鼻子,“我記得你,你是…六殿下姜慎。”
“然後?”
他突然湊得好近好近,除了從他身上散出的莫名馨香之外,連溫熱潮濕的呼吸都噴到臉上,酈羽被逼得逃無可逃,只能用手掌擋在二人之間。
姜慎卻硬是拉開他的手,迫使他與自己對視。
酈羽想了又想,道:“還在天權院時,你就喜歡跟我作對,不是拌嘴就是打架,你也從來不讓著我……我不再去宮中之後,你就隔三岔五地翻我家牆,還是喜歡跟我吵。你…你就是個……”
“討厭鬼”三個字說不出口。但酈羽自己也沒察覺到,眼下他的表情漸漸柔和了許多。或許是因為曾經備受寵愛的日子實在過於美好,哪怕是和人爭執時也讓他倍感懷念。
可姜慎聽了這些非但沒能高興,臉上的陰霾更重了。
“那我們在雲渡山的三年呢?”
“什麼雲渡山?”酈羽不解,“……城郊陛下的寢宮?”
姜慎握緊拳頭,“你我二人當時已口頭訂下婚約。姜忱是為了報複我折辱我,才故意要娶你。你不從,可酈太傅也想保全你的性命,死前逼著你答應嫁給姜忱。他是未來的儲君,只有他才能護你。我與姜忱一母同胞,姜忱要做賢君,他不好直接處死我。只能將我終身囚於雲渡山後的破屋裡。”
他苦苦地望著酈羽,幾乎要崩潰般,有些歇斯底裡。
“…因為你不肯告訴我一點,我不知道你當時到底用什麼說辭什麼法子,又受了多少苦,才讓姜忱答應放你來雲渡山陪我的。但我好高興,在雲渡山的三年是我穿來這個狗屎一般的世界裡最開心的三年!但你現在怎麼能說……能說不記得我們的事了?!”
什麼婚約、雲渡山……酈羽一直在搖頭。所以人看似是回來了,結果其實根本就沒回來。姜慎想到這些,心都快碎了。
可昭州到底不是他肅王的地盤,沒辦法當著全知州府官員的面把一個剛判了死刑的囚犯直接帶出來。但他頂著流言蜚語,讓陳文給酈羽安排了一個有柔軟床鋪的房間,另外派了四個在門口侍衛看守。
畢竟姜慎還是不敢相信酈羽能活蹦亂跳地突然出現,而且還有體溫,還在呼吸,心跳也怦怦有力。生怕他又像夢中蝶一樣,撲扇著翅膀就又沒了。
不過,他倒自認為腦子轉得很快。於是為了能讓酈羽盡快回憶起以前的事,姜慎趕走了後廚的人,親自開火煮了碗生滾牛肉粥。
又將粥推到酈羽面前。
“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