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快了申時,他想著回船上前最好買點自己能吃的東西。過了康城,得再走整整六天的水路才能到下一個歇腳點。於是買了五個白麵饅頭讓人用油紙包了起來。夏天東西容易腐壞,他也不敢買許多。又買了些白蘿蔔,看了一圈只有這玩意既好存放又可以生吃。
酈羽拎著蘿蔔,懷裡揣著白饅頭,正準備回船時,在那街上走著走著就停了下來。
他往回走了幾步,最終在香粉攤子前停了下來。
酈羽倒不是想看那些香粉,只因攤子上擺了面銀盤似的銀鏡子,鏡子映出了他的臉。
……他原本白皙的右臉,如今有一塊拇指大的燒傷。已經結了痂,也不知掉痂之後到底會不會留下疤痕。
鋪子女老闆見來了生意,一扭一扭地走過來,還見人說鬼話。
“哎喲,公子!咱家還沒見過你這麼俊俏漂亮的公子呢!這香粉一抹,面板光滑如玉,你買回去,心上人見了還不得喜歡死了?”
心上人是沒有,但酈羽確實心動了。他實在是想遮一遮自己這傷疤……老闆見他猶豫,便主動拿過一瓶香粉,就要塗在他臉上。就在此時,酈羽猛然看到,那銀鏡中閃過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他一時半會愣在原地,因為雖覺得眼熟,可半天也想不起來那人是誰。老闆已經擅自做主給他臉上撲了香粉,這香粉縈繞的氣味,卻是一種他似曾相識的馨香。
“…阿…恕……”
酈羽口中斷斷續續念出了一個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名字。
“阿恕…阿恕?”
酈羽猛地回頭,視線在人群中迅速搜尋,很快找到了那個身上揹著五顏六色的身影。他想都沒想就邁著步子,想要追上。
可沒走兩步,就被一群身著官服的捕快擋住去路。
“沈小雨,昭州橋頭鎮藥山村村民。”
為首的官兵冷冷地將一張通緝令拍在他臉上。
“十天前殺死了自己的婆母沈玉英,還有前來救人的村長和劉家兒郎。最後放了把火想毀屍滅跡!此等滔天惡行,是你做的吧?”
酈羽眼角餘光注意到後面畏手畏腳的餛飩攤老闆,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他無處可逃,只能束手就擒。在百姓眾目睽睽之下,被五花大綁,直接扭送至康城知州衙門。
很快,這“惡毒夫郎放火屠村”一事傳遍整個康城,衙門之外,引了無數人圍觀。
酈羽被長棍壓得伏身趴倒在地上,卻憤憤地沖著堂上的青服官大喊。
“我承認我是殺了人,但只有劉季和李老頭那兩個畜生是我殺的!但我沒放過火!更沒有害過其他鄉親!”
與此同時,姜慎也回了知州府。
他身上熱得有些發癢,摘了帽子,略感煩躁地攏著梳不上去的碎發。
他這個督軍是肩負密詔而來。知州府中下人只知這是位京中來的皇親國戚,但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更不知這滿面笑容的白發青年,便是那個動不動就要拔刀砍人的肅王殿下。
沈楓還沒回來。姜慎前腳剛回屋,雜役便立刻奉上了涼茶。
這知州府不大,前堂是知州大人審理辦案的地方。離他暫居的小屋不遠。
他這茶喝著喝著,只聽外頭一陣鼓聲。
“前面怎麼那麼吵?”
“噢,回大人。”雜役討好般湊上來,“剛抓了個從下面逃上來的夫郎,據說心狠手辣,歹毒至極,縱火害死了不少人,人證物證俱全,幸虧有個眼尖的小販子,不然還不知道要在咱康城鬧出什麼禍事呢。”
姜慎劍眉一挑,輕飄飄地說:“既證據確鑿,那還用得著審嗎?殺人縱火乃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按我大雲律法,直接淩遲便是。”
“這…咱們大人,總得按規章流程辦案的。”
姜慎聽到什麼惡毒夫郎,腦子裡只會想起一人的臉。他一口氣灌完涼茶,隨機將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
“去他孃的規章流程,這陳文怎麼這麼磨嘰?他嫌麻煩,老子去親自幫他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