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意道:“也不看看本世子是誰。他要把我賣到一個什麼老爺家,我就給他們鍋裡加了點料。嘿嘿,你猜猜看是什麼?”
酈羽並沒有回答,“那你既這麼大的本事,倒是說說看,你一個王府世子,是怎麼被人拐到這種地方的?”
姜懷樂啞口無言。
他撇著嘴,看起來像是一副要哭的樣子,不過又沒有眼淚掉下來。
“……好吧,是、是我不對。”懷樂垂著眼簾,“是我貪玩,那日是上元節,我想去看燈會,可父王得了旨,不得不去宮中。又說什麼,上元節魚龍混雜,必須等他回來後再帶我去看燈會。我又貪玩,就讓茉莉偷偷帶我出門。結果人太多了…我跟茉莉走散了,然後就被幾個蒙著臉的大高個綁走了。”
“上元節……”酈羽嘆了口氣,“這都過了清明瞭,那你父王一定很擔心你。”
但酈羽轉念一想,他雖不知姜懷樂的父親到底是哪位王爺,可偌大的王府,不可能這麼久都找不到被人販子拐走的孩子。
還是這麼個總把自己身份掛在嘴邊嚷嚷的小孩。
除非是都知道世子被拐走這件事,然後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見他又低頭陷入沉思,懷樂忍不住道:“阿羽,你好喜歡發呆哦,父王說過,喜歡發呆的人都是腦筋不太好的傻子……”
酈羽感覺自己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他對著姜懷樂笑道:“……世子殿下如今是真心想回京嗎?”
“真的啊,當然想了!”
酈羽立刻收起笑容,指著那小孩的鼻尖咬牙切齒。
“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再敢多嘴提你爹一句,我就把你重新扔回山裡!”
好不容易才從人牙子手裡跑掉的姜懷樂一聽,自然是被嚇得小臉都白了。不但閉上了嘴,還乖乖任由酈羽擺布穿好衣服。直到臨近中午,沈姨也提著半條面目猙獰的鹹魚頭。沈姨摳門,過年也不做醃物,偶爾想起來要吃了,就從村東老李那換點來的。
而看到懷樂的一瞬,沈玉英的眼睛便不能從他身上離開。
“松兒……”
酈羽雖沒見過那沈松,不過他猜,給懷樂換上的這身衣服,大概是沈玉英兒子小時候穿過的。當懷樂有些好奇地戳著被擱在桌子上的半條鹹魚時,酈羽卻發現轉身後的沈玉英躲到院外偷偷抹眼。
並且,今日難得沒有用巴掌伺候酈羽去幹活。
酈羽過去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被沈姨逼著鍋碗瓢盆桶什麼都碰了個遍。半條鹹魚切成三份,一份配韭黃,一份配新筍,鹹魚頭加點野菜葉燉湯,能在他手下炒出花來。
“今日四月六,是松兒生辰。”
大約是沈玉英不願相信被徵兵的丈夫兒子真的已經四了,所以沈家只有那酈羽親眼看著下葬的沈楓一人的靈牌。
也不知道捱了多久的餓,懷樂看到那桌鹹魚宴時口水都順著嘴角淌下來了。但當酈羽端上糙米飯時,他吃進去後很快就吐了出來。
懷樂一臉嫌棄,“這什麼?沒吃過這麼又硬又難吃的米,像石頭一樣…你們就拿這種東西給本世子?”
酈羽平時別說精米,就是這糙米他都見不著幾回。於是趁沈姨還沒黑臉發飆前,酈羽連忙一五一十地把之前在草市上見到懷樂被打,又恰巧在山裡撿到他的經歷交待了一遍。
說罷,他想了想,補充了一句。
酈羽敲了敲自己腦門,“娘,這孩子挺可憐的,可能是這裡有點不好,所以才總說自己是顆柿子。您可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況且,您不是就想抱孫子嗎?您看這孩子這模樣,就真讓我去跟那隔壁村那什麼俞家表兄去生,我也生不出來這麼漂亮的。”
懷樂大概是不知道他什麼意思,聽了酈羽的話又驕傲地揚著下巴。
“那是,我父王是京城第一美男,母妃是仙宮的仙子,我自然也是全天下最漂亮最可愛的小孩,府裡的大家都是這麼誇……”
“你閉嘴,吃飯。”
酈羽直接夾了一筷子鹹魚塞進小孩嘴裡。
他有時真想揍這目中無人的小屁孩一頓,再揍那個把他教成這副德行的王爺爹一頓。沈姨疑神疑鬼地把二人來回看了又看。
“所以說他真不是你生的?”
“您怎麼還在懷疑這個呀……”
酈羽覺得沈玉英願意就這樣留下懷樂,多半還是因為懷樂一直穿著他兒子的衣服,讓他想到自己早逝的孩子們的緣故。不過他沒想過,那總對自己兇神惡煞的女人居然能對這孩子如此寬容。
那天他又被沈姨催促著下地幹活,身後站著一個笑眯眯的男人。
“這不是小公子嘛?這兩年,小公子嫁到藥山村,過得可還好啊?”
酈羽不用回頭,光是再次聽到那丁老三的聲音,就已經開始渾身發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