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酈羽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山頭方向,安二姐急忙叫住他。
“雨郎!你去哪啊?不回去嗎?他們都走了!”
酈羽頭也沒有回,只對安二姐擺了擺手。
“我要去摘藥,摘到了再回去。”
“雨這麼大,不安全啊!”
但酈羽是鐵了心,今天要採到藥,弄到錢,才能回家。
朱心藤原本生長的地方其實很好找,有一種通體紅色,長得像甲蟲的蟲子,會盤旋在朱心藤的四周。見了蟲子,便離朱心藤不遠了。只是今日雨水太大,那蟲子也讓酈羽找了好一番功夫。撥開深得快有酈羽大半個人那麼高的叢葉,才見它們都窩在一起,像是躲雨。
朱心藤藤枝無用,有用的是它的花。酈羽迎著打在臉上發疼的風雨,趴在懸崖旁向下望去。這雞冠山一下雨,便起了濃霧,懸崖也不知多深,只一眼便頭暈目眩。
他立馬把腦袋縮回來,又深呼吸好幾次才算平複。找了棵看著還算結實的樹把繩子拴緊,另一頭則系在自己的腰上。
幸好他帶的繩索夠長,酈羽用力拽了幾下,確定沒什麼大問題後,便抓著岩石慢慢往下沉去。
可峭壁比他預想得還要滑,好幾次都差點踩空。酈羽渾身都在顫抖,幾乎無數個生死瞬間都在後悔。
並且越想越覺得無法理解。他為何如今要在峭壁懸崖上拼命?為何要在沈家被不認識的女人當牛做馬百般辱罵?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沈姨將他買回的第一天,他就告訴了沈姨自己的身份,也糾正了很久自己的名字。可沈姨不會寫他的名字,只是“雨郎、雨郎”的叫他。
鳥在雨裡待久了,羽片便會被浸濕。附著在羽毛上的水使它原本輕盈的身體變沉,難以維持飛行。
然而酈羽太想回家了。
他抹了把臉上幾乎快要糊住眼睛的雨水,咬著牙繼續緩緩朝紅花的方向下沉。等到終於握住朱心藤的花莖,他終於如釋重負。
這花長得確實獨特,骨朵小而緊湊,遠看色澤豔麗,然而湊近一看,其實是花瓣上布滿了紅點。
酈羽以前只見過蒸曬後的朱心藤,那些紅點密密麻麻,讓他心裡莫名不舒服。他把東西收進背簍,想要趕緊爬上去。卻不想沒爬幾步,右手握緊的岩石忽然裂得粉碎,酈羽一個沒抓穩,整個人都懸在半空,僅靠腰上那根繩子把他的命拴著,以防他就這麼掉進鬼門關中了。
失去意識前,他竟有一瞬感到解脫。說不定現在就是一場噩夢,自己就這麼掉下去,也許那夢就醒了……
昏迷只是短暫的,醒來時,酈羽發現自己非但沒有死去,反而身體還靠那根救命的繩子,像鞦韆一樣來回蕩著。得虧他平日裡吃得少,身形削瘦,也得虧沈姨拿的繩子夠結實。
可是不對……他為什麼反而感謝起她來了?導致自己變成現在這種境遇的不就是那女人嗎?他豁出性命來採這破藥,是因為誰的命令?他明明有手有腳,為什麼事事都要聽她的?
越想這些,酈羽心中的怒氣就越旺盛。他紅著眼,一把死死抓緊那根保命繩。一步一步向上攀爬而去。等他終於雙腳夠著地面時,又渾身脫力,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在爬上來後不久,那雨就下停了。
朱心藤一株便值一貫錢,足夠他回京的盤纏。想到這些,酈羽片刻都不想再繼續耽擱。他要在天黑前就趕到鎮子上,把朱心藤賣了換錢。這樣就能擺脫這一切。
可就在他邁著輕快的步子向山下趕去時,突然從林子中傳來了聲響。
初聽還以為是小獸的動靜,但當酈羽緩下步伐,仔細一聽,卻發現是孩童的嗚咽聲。
並且離他很近。
“有人嗎?”
“救命……”
“嗚嗚…救救我…我爹爹是王爺……”
酈羽心裡咯噔了一下。
他想不會這麼湊巧吧,原本打算無視那聲音繼續趕路,不想越是走聲音反倒離自己越近了。
他撥開一層又一層的灌木叢,靠近聲音的來源。
果不其然,有個像只兔子一樣的渾身透濕的小孩瑟瑟發抖地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