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晏輕輕抽了一口氣,繼續說:“停在這裡勉強也還能算得上好聚好散,以後不要再…”
話沒說完,江熠明忽然翻身下床,不顧腳底的傷口大步朝他走過來,喬晏下意識退了半步,後背直接貼上了病房門。
“我一直都不確定,”江熠明的神情陰鬱而專注,一寸寸掃過喬晏的臉,彷彿要用眼神丈量他這兩年的變化,“我一直不確定你究竟是不是還活著。”
他抬起手,遍佈傷痕的掌心貼在喬晏的臉頰,柔軟的觸感遲鈍地傳入掌心,才終於找回些許實感:“我一直都…分不清楚夢和現實。”
喬晏一時怔住,身後退無可退,只能側過頭去躲。
今早的突然暈倒給他留下了一點心理陰影,不敢再去推江熠明。
如同困獸般絕望的氣息滿滿籠罩上來,壓得人喘不過氣,熾熱的目光逼得他耳廓通紅。
“我說了,你就當我死在了你眼前吧,這樣對誰都好。”喬晏側身從他面前閃過去,不等江熠明做出反應,就快速離開病房。
門“砰”一聲關上,喬晏緊緊握住門把手,心髒叫囂著,好像下一秒就會刺破胸膛。
陽光打在他蒼白的臉上,臉色並沒有比江熠明好多少。
喬晏從來沒有和人說過,他也會分不清楚夢境與現實。將他驚醒的噩夢餘韻悠長,他總以為自己還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
從那以後,他每晚睡覺都會開著燈。
平複好心情之後,喬晏緩緩松開門把手,一抬眼,看到了不遠處的楊遠,臉色再度冷了下來。
他禮貌性地朝楊遠一點頭,整理好情緒,徑自離開,沒走兩步,後方傳來一聲:“對不起。”
喬晏聽得清楚,卻沒有停下,甚至沒有片刻的遲疑,就這麼大步往前走。
看著他果決的背影,楊遠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他不責怪,不埋怨,並不是因為有多大度或者善良——而是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楊遠按下心裡的五味雜陳,推開病房門,江熠明就站在門邊,聽見聲音後猛地回過頭來。
不是喬晏。
他點燃一支煙,“滾出去。”
陽光打在江熠明的側臉,讓淩厲的面部線條柔化幾分,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冷硬。
“陳醫生打電話來問下一次治療時間。”楊遠退了出去,隔著半掩的病房門說道。
江熠明抬起眼,猶如被折磨的困獸,深暗的眼底沒有照進一絲光亮。
沉默許久後,他才像是終於回過了神般開口,“錢打給她,不去了。”
從回國開始,江熠明就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療,到現在足足幾個月了,沒有半分起色,甚至還硬生生熬出了心肌炎。
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異常,他玩命的工作,比在國外時還要變本加厲,短短半個月就在江氏總部站穩腳跟,能力強得有些恐怖。
只有楊遠和林管家知道,別墅裡原來屬於喬晏的房間總是會亮一整夜的燈,在深夜萬籟俱寂的時候,江熠明嘗嘗會獨自離開別墅。
有一次楊遠跟上去看過,才知道江熠明去了喬晏家樓下,在還不夠溫暖的初春一站就是幾個小時,沉默著抽煙。
似乎只有透過這種方式他才能確認喬晏還活著,不是一場短暫易逝的夢。
楊遠應了聲,關上病房門,輕嘆口氣。
除了當初親手推進火坑的那個人之外,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救他了。
江熠明幾乎是被醫院強行拖著住了快半個月的院,光是鎮定劑都打了好幾回,即便是這樣也沒有拖慢他工作的步伐,前腳醫生剛鬆口,後腳他就出院了。
天氣轉暖,江熠明的肩上搭著件薄西裝,嘴裡叼著煙,在坐進邁巴赫時眼底閃過一瞬茫然。
自從那天喬晏走後,江熠明貌似冷靜了下來,行事作風恢複常態,看不出一絲異樣。雖然醫護常常說他晚上不睡覺,但沒有再去過喬晏家樓下。
正當楊遠以為他身上的那股子不要命的瘋勁被喬晏收拾住了的時候,坐上車的江熠明眼底火光跳動,薄唇輕啟,輕飄飄的甩下一句:“去喬家。”
回國到現在不到半年,江熠明被喬晏“打”進了兩次醫院,現在剛出院又要去作死,楊遠有些頭大。
司機剛啟動,江熠明掐滅煙,降下車窗,想起喬晏被煙味燻紅的眼睛,話音一轉:“先回遠山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