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千夫所指,朕要你坐,你今天就非坐不可,你是聽那些老古董的話,還是聽朕的話?”沈映還不信了,今天非得把顧憫這迂腐不化的思緒給糾正過來,他平時在別人面前裝著擺皇帝架子已經夠累的了,要是私底下連顧憫都要跟他講什麼規矩禮儀那套,那這日子過得還有什麼意思。
沈映用力地把顧憫給拽回來,一把將他推倒在龍椅上,雙手用力按在他的肩膀不讓顧憫起身,等到顧憫不掙紮了,才捧起顧憫的臉,笑眯眯地看著他,道:“你看,這不也沒事嗎?天上也沒降天雷劈你啊,怎麼就不能坐?以後你甭管別人怎麼說,書上怎麼寫,只要聽朕的話就行了,明白嗎?”
顧憫直勾勾地看著沈映,心髒一陣撲通亂跳,既有坐在龍椅上的忐忑不安,又有沈映說出口這番話給他帶來的沖擊。
顧憫嗓子發緊,環抱住沈映的腰,抬頭深深望著他,“皇上為什麼非要臣坐在這兒?”
沈映彎起鳳眸,眼裡亮晶晶的,像是墜落了漫天繁星,沖顧憫莞爾一笑,“因為我想以後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們之間可以不論君臣,不分尊卑,就像普通人那樣相處,你說好不好?”
顧憫聽著耳畔的聲音,心悸不已,忽然覺得什麼山盟海誓都不重要了,千言萬語,哪有這一刻來得震撼人心,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萬乘之尊的如此青睞,令沈映願意在他面前放下九五之尊的身份。
顧憫收攏手臂,將沈映緊緊抱在懷裡,側臉貼在沈映胸.前,語調喑啞地道:“好,以後不管什麼聖賢教誨、什麼三綱五常,皇上說什麼就是什麼,皇上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調.教計劃成功,沈映滿意地摸摸顧憫的後腦,“乖!行了,那接下來咱們就繼續看賬本吧,你是不知道,這些戶部的賬本看得朕是頭疼死了,不得不說,古代的記賬方法真是太落後了!”
“古代?”顧憫松開沈映,讓沈映坐到自己身旁。
沈映咳了一下,笑道:“我的意思是,從古流傳下來的記賬方法。”
顧憫翻了翻桌上的賬本,注意到桌上有張沈映寫過的宣紙,拿起來看了看,只見上面畫了好些他從沒見過的符號,又見桌上唯一的一把算盤被遠遠扔到了一邊,不由得奇怪地問:“皇上看賬本都不用算盤的?”
沈映心想他哪裡會用算盤啊,讓他打算盤還沒他筆算來得快呢。
顧憫指著紙上沈映寫的阿拉伯數字和算式問:“這上面又是寫的什麼?”
沈映興奮地給顧憫介紹:“哦,這是朕看賬本時想出來的替代文字記數的簡易符號,這些符號分別對應著從零到十,但是卻比文字好寫很多,而且也更方便閱覽,還有這幾個符號代表了加減乘除,按照朕,你看,要是按照這些符號來記賬,多少銀子,是進是出,是不是看起來就一目瞭然了?哦對了,還有表格,要是能運用上表格,那賬本看起來就更加清楚直觀了!”
顧憫仔細研究了一下沈映“創造”出來的符號,道:“皇上設計的這些符號固然簡易明瞭,但問題是,若是用這些符號來記賬,數目會很容易被篡改,比如這個‘1’添上一筆就成了‘4’,要運用起來還是存在一定的問題。”
沈映把紙從顧憫手裡拿過來,隨意扔在一邊,道:“我也就是自己胡亂寫寫,這不是賬本上字太多,看得人眼花嘛,就隨便想了個能看起來簡潔明瞭點的方法來記賬,也只能自己偷個懶,上不得臺面。”
沈映並沒有想將阿拉伯數字和科學計數法等等這些關於數學的理論知識放在這個時代推廣,阿拉伯數字畢竟不是他發明的,若是拿去廣泛推廣運用,豈不是改變了歷史?
他是學歷史的,知道歷史不可變,一點兒細微的改變就會産生巨大的蝴蝶效應,雖然他穿越的是一個並不在歷史上真實存在的朝代,但誰知道貿然改變歷史會産生什麼後果?
況且這種拿別人的創造發明來給自己增添功績的行為和盜竊有什麼兩樣?他以前看穿越小說的時候,就最鄙視這種“文抄公”式的主角了,他才不屑做這種事。
倒是顧憫好像受到了沈映的啟發似的,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數字的可行性,安慰沈映道:“皇上也不必妄自菲薄,雖然這些符號用來記賬時會面臨一些問題,但瑕不掩瑜,容我再想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沈映拍了拍顧憫的肩膀,笑道:“算了吧,還是先看賬本吧,這麼多賬本,估計這一個晚上都難看得完。”
顧憫聽他這麼說,便作罷了,拿起一本賬本翻開來,隨意問道:“皇上為何忽然會想起要查賬?就算要查,讓底下的人查就是了,何必親自操勞。”
沈映解釋道:“這你就不懂了,財務問題還是得親自看一眼才放心,我身為當家人,總得知道家裡的錢從哪兒來,又花到哪兒去了吧?行了,別閑聊了,趕緊看賬本吧!”
接下來兩人便各自專心翻看著賬本,默默無話。
明間裡蠟燭點得足足的,照得屋裡很亮堂,兩個人並排坐在禦案後,專注地做著自己的事,一度讓沈映有種回到了高中時代上晚自修的感覺,顧憫還成了他的同桌。
兩個人也不知看了多久,沈映忽然覺得有些口渴,打了個呵欠,本能地去夠手邊的茶杯,結果茶杯裡的茶早就空了,茶壺裡的水當然也涼了。
顧憫見狀,便起身出去讓候在外面的小太監再泡壺熱茶過來,等熱茶泡好送過來,顧憫端著回到屋裡,卻發現沈映趴在禦案上已經睡著了。
顧憫輕手輕腳地把茶壺放在桌上,沒有叫醒沈映,而是站在一旁眸光溫柔地細細打量他。
自從回到京裡,沈映手握大權,也肩負起了作為君王的責任,朝政事無巨細,事必躬親,這些日子以來,他日夜為國事操勞幾乎沒有一日得閑的,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比在行宮的時候瘦了一大圈。
沈映側趴在桌上,燭火照在他臉上,如鴉羽般濃密纖長的眼睫像兩把小扇子,在眼瞼下掃出一片陰影,沈映本來就偏瘦,這些日子一忙起來,臉頰看著就更沒多少肉了,下巴也變尖了,顧憫伸出手掌放到沈映臉龐比劃了一下,對比出沈映的臉還沒他的手掌大,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那一刻,顧憫心底生出一股自私的想法,他忽然不想沈映當明君了,當明君太累,他只想要他的皇上一生順遂平安,每天都過得無憂無慮就好。
可是他們兩個人都是一生下來命運就不由自己決定,註定這一輩子,都不能為自己而活,自由,對他們而言,是最奢侈的東西。
顧憫輕輕撫摸著沈映的臉,眼神專注繾綣地望著沈映,燭光搖曳跳躍,男人的眸光裡有一絲不加掩飾的痴迷,他的皇上,將來可以成為天下人的信仰,但只有他可以觸碰。
沈映在睡夢中感覺臉有點癢,以為是蚊蟲在咬自己,於是揮了揮手,想把蚊蟲趕走,可沒想到,那隻蚊蟲竟然飛進了他的領口,在他脖子上肆意叮咬。
沈映不勝其煩,抬手想拍死那隻咬他脖子的蚊蟲,不料卻被人抓住了手腕,沈映一睜開眼,便見到咬他脖子的那個罪魁禍首在他眼前放大的臉。
“你幹什麼啊?”沈映被顧憫壓在桌子上,頭無法轉動,只能被動地承受,因為清夢被擾所以聲音裡帶了些委屈,聽起來軟軟糯糯的,“不是讓你好好看賬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