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嘴角微抿,要笑不笑地看著顧憫嗔怪道:“說得好聽,朕不就不信,你針對謝尚書難道就沒有一點兒私心?京中大臣那麼多呢,你怎麼就非拿謝家樹威?謝家對朕可還算是忠心耿耿的了。”
“皇上明察秋毫,什麼也瞞不過皇上的慧眼,私心自然也是有一點兒的,那就是順便警告其他大臣,誰以後還敢在皇上面前提立後的事,就是和我作對。”顧憫邊說邊微抬下巴,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語氣。
沈映看不過眼,伸手過去掐著顧憫的下巴讓他把頭低下來,“朕剛剛不都跟你曉以利害了嗎,立後選妃只是拉攏世家權宜之計,你怎麼還要阻止?剛才還說自己有分寸呢,現在又不懂道理了?”
顧憫反握住沈映的手,沉著自若地道:“皇上,拉攏世家不是隻有立後選妃一條路。”
沈映見他好像胸有成竹的樣子,奇道:“你有什麼好辦法?”
顧憫一副高深莫測的口吻,神神秘秘地打啞謎:“等過兩天,皇上自然就知曉了。”
沈映回京的第五天,朝廷各部的運轉終於差不多恢複了正常,積壓的朝政也差不多都處理完了,他身上的擔子終於能輕鬆了點。
只是皇宮暫時還回不去,因為馮太妃的那把火燒了好幾個宮殿,修繕宮殿的工匠太多,就怕有刺客混在裡面,所以為了安全著想,沈映還得繼續在臨陽侯府裡住上一陣子。
聽底下的人說,馮太妃火燒皇宮的那天就已經瘋了,因為她聽說自己的兒子死了,一時不能接受,痰迷心竅就瘋了,如今整天在廢棄的冷宮裡瘋瘋癲癲地抱著個枕頭,哭哭笑笑喊兒子。
宮人們議論,馮太妃也是個可憐人,年紀輕輕就守了寡,高宗薨逝後,又在劉太後手底下戰戰兢兢地熬了那麼多年,一輩子就全指望岐王這個兒子,現在兒子死了,等於人生完全沒了希望,換成誰也接受不了。
然而沒有人知道,岐王並沒有死,沈映讓淩青蘅把岐王綁架出宮後,找了一具和岐王身形差不多的少年的屍體,給少年的屍體換上岐王的衣服後,偽裝成岐王溺水而亡的假象,讓馮太妃以為自己的兒子已經死了,其實是命淩青蘅把岐王送出了海。
因為如果不送岐王離開,岐王和其母馮太妃一起身犯謀朝篡位的大罪,留在京裡必死無疑。
岐王年僅八歲,一個八歲的孩子又能懂什麼,不過都是聽他母親馮太妃的擺弄罷了,只要遠離了馮太妃的挑唆,岐王就能重獲新生。
沈映不忍心讓一個八歲的孩子成為皇權之爭的犧牲品,岐王畢竟和他這具身體也是骨肉至親,所以才會讓淩青蘅送他離開大應,教岐王忘了京城裡的這些陰謀算計、恩怨是非,從此天高海闊,過他自己的人生。
不過,沈映也只對岐王一個人心慈手軟,其他諸如杜謙仁、雍王這些亂臣賊子,他一個都不會放過,尤其是雍王。
沈映之前在名花閣聽芳蕊說了信王強佔百姓良田的事,早就存了削藩的打算,這次難得拿到了雍王的把柄,正好就從雍王開刀。
不過雍王卻也不是那麼好動的,雍王祖父是太宗四子,論輩分,沈映還得叫他一聲堂叔。
雍王手中不僅握有太宗欽賜的丹書鐵券,可免於一死,而且他也沒親身參與謀逆,只是借兵給杜謙仁,所以雍王被林振越從封地押送回京後,口口聲聲只說自己是誤信了杜謙仁的謊話以為皇帝已死,未免沈家江山落入外戚手裡,所以才會借兵給杜謙仁擁立岐王,他不過是犯了失察瀆職的罪,怎麼能算謀反呢?
要怎麼樣才能定雍王的罪,名正言順地削了他的王位,又能令其他藩王心服口服挑不出毛病,成了沈映心裡最近一樁最煩惱的事。
這日恰好安郡王從玉龍山行宮回了京城,一到京城連他的郡王府都沒回,聽說皇宮被燒了,沈映只能住在臨陽侯府,便馬不停蹄地先趕到了臨陽侯府。
安郡王是被沈映誆騙去行宮的,自然對沈映的計劃一無所知,他以為沈映是真的遇刺身亡了,還為此傷心自責了好久,後來又被劉太後軟禁在行宮裡,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惶恐不安,最後因為精神太緊張導致一病不起,直到幾天前聽說沈映又沒死,還已經平安回了京城平了杜謙仁的叛亂,安郡王的病才慢慢好起來。
安郡王進了臨陽侯府,在太監的引領下進到書房見到沈映後,也不行禮,也不說話,只是站在沈映面前,斜著身子,用一種幽怨到極致的眼神無聲地譴責著沈映。
沈映怕自己笑出來會更讓安郡王生氣,只能努力忍住笑,語氣盡量委婉地道:“怎麼了?怎麼看朕的眼神跟看負心漢似的?朕聽說你在行宮裡病了,身子可大好了?朕這裡有棵朝鮮進貢的百年山參,等下讓你帶回去補補身子。”
“皇上還問我怎麼了?”安郡王氣呼呼地道,“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瞞著我?你知不知道我差點被你嚇死了?你知道我以為他們找回來的屍體真是你,我有多傷心嗎?”
沈映走過去,抓著安郡王的手臂把人按在椅子上坐下,“朕知道,朕都知道,朕就是怕你擔心,所以才沒告訴你的。”
安郡王瞪著沈映,不理解地反問:“怕我擔心所以不告訴我?這是為什麼?你到底拿沒拿我當兄弟?”
“當然拿你當兄弟啊!你想啊,朕詐死的事這麼兇險,稍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朕若是告訴你,萬一失敗,豈不是連累了你嗎?”沈映一本正經地說完,搖搖頭嘆了口氣,“朕之所以召你去行宮,是怕你留在京城會遭杜謙仁的毒手,而你在行宮,太後說不定還能立你為帝,朕這麼為你著想,你卻反過來怪朕,真是令朕心寒。”
安郡王聽沈映說完這麼曲折的內情,腦子裡還一下子沒轉過彎來,愣愣地問:“所以你不告訴我都是為了我好?”
“你要是不相信就算了。”沈映裝作失望地轉過身,卻被安郡王拉住,“我信我信!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講義氣的!”
“當然,”沈映欣慰地看著已經高興得笑容滿面的安郡王,誠懇地說,“其實在朕心裡,一直都視你親生兄長。”
安郡王十分感動,望著沈映的眼眶都有些泛紅,“照熹,你受苦了。”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沈映笑著點頭,心裡想的卻是,要是朝廷所有的大臣都能像安郡王一樣好哄就行了。
安郡王忽然一拍腦門,好像想起了什麼事,“對了,我有件要緊事要告訴你,太後她已經派人去找各地藩王求助,準備回京來對付你呢!”
沈映不慌不忙地道:“我知道,昌平已經寫信告訴過我了。”
安郡王瞪大眼,驚訝得都站了起來,“昌平竟然也是你的人?”
“不然呢?”沈映笑道,“她是朕的親妹妹,不向朕還能向著那個要把她推進火坑的老妖婆?如今有她幫朕盯著太後,太後想什麼做什麼都盡在朕的掌握之中。朕早知她不會善罷甘休,但也只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不必大驚小怪。”
“皇上,你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安郡王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著沈映,“我好像認識你,又好像從來沒認識過你。”
沈映拍拍安郡王的肩膀,“誰讓你我都生在天家,想要活下去,只能不停地與命鬥。”
“算了,就我這腦子,還是別想著和誰去鬥了,只要皇上多照顧照顧我,讓我當一個富貴閑人就好。”安郡王撓了撓頭,沒心沒肺地道,“對了皇上,我聽說皇宮被人放火燒了?這兒地方這麼小,你怎麼能住這兒啊,我的郡王府可比這裡大多了,你不如搬到我那兒去住吧?我剛剛一路進來,看見這府裡冷冷清清的,連個戲臺都沒有,你去我那兒住,我那裡人多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