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憫沉思片刻,忽然問手下:“那韃靼使臣如今人在何處?”
錦衣衛道:“被宮中禁衛軍趕出宮了,皇上命他三日內離開京城。”
顧憫道:“你去幫本官找到他的人,勸說他在京中再留三日,就說是郭廠公知道他此番受了委屈,皇上年輕氣盛,拒絕和親只是一時沖動,韃靼與大應向來交好,不應該因這點小事就生了齟齬,廠公會再勸說皇上,讓他稍安勿躁。”
顧憫現在是郭九塵身邊的紅人,深得郭九塵倚重,錦衣衛也沒對他的話産生質疑,沒問他為何要這麼做,便痛快應下,出去找那韃靼使臣了。
沈映的威風也沒能逞多長時間,下了朝之後沒過多久,壽安宮便派人過來傳話說太後要見皇帝。
沈映脫掉了朝服,換了身常服,擺駕前往壽安宮。
走到壽安宮門口還沒從禦輦上下來,便看到一穿宮裝的少女帶著兩個小宮女從壽安宮出來,
少女看到沈映後,恭敬地福身行禮,“昌平給皇兄請安。”
沈映擺手示意抬步輦的太監落轎,然後起身下了步輦,“免禮,原來是昌平啊。”
沈映之前只在皇家家宴上遠遠見過兩次昌平長公主這個便宜妹妹,記憶中連長相都有點模糊,今日走近了才看清楚臉。
少女容貌清麗,身形嬌.小纖細,雖然貴為公主,但身上的衣著穿戴卻十分樸素,她穿了件粉色的襦裙,應該是舊衣,洗得顏色都有些發白,頭上戴的首飾也都半舊不新。
一個庶出不受寵的長公主,可想而知,她在這深宮裡的生活必然諸多艱難,雖為帝女,但很可能活得連一個太後皇帝身邊受寵的太監宮女都不如。
沈映想起早上上朝時郭九塵說的話,“昌平長公主身為大應公主,既受天下人的供養,就應當承擔起身為公主的責任”,現在想來,真是可笑至極。
郭九塵並不知道公主的身份從未帶給過昌平她應當享有的尊榮,宮裡的生活也從未善待過她一日,又憑什麼要求她一個弱女子來犧牲小我,成全大我?
不過是當權者為自己的怯懦無能找的冠冕堂皇的藉口罷了。
沈映正出著神,昌平卻在此時突然對著沈映跪了下來,沈映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攙扶起她,“為何行如此大禮?”
“昌平謝過皇兄。”昌平抬起頭,感激地望著沈映,“謝皇兄對昌平的維護之情,昌平定會永世銘記在心。”
“原來是為這事。”沈映淡然地笑了下,“你也不用放心上,不全是為了你,朕的皇帝之位不需要靠犧牲一個女人的幸福來成全,這是朕的底線。對了,你來壽安宮做什麼?”
昌平垂眸有些憂傷地道:“太後傳昌平過來是為了……讓臣妹自薦去蒙古和親。”
沈映抬頭看著壽安宮宮門口上掛的匾額,臉色一沉,短促地哂笑了下,拍拍昌平的肩膀安慰她道:“你放心,有朕在一日,就絕對不會讓你去和親。”
昌平抬起眼睛,一雙烏黑的杏眼裡已滿含熱淚,望著沈映鄭重地道:“昌平只恨自己不是男兒身,否則就算當個馬前卒,起碼也不像現在這般軟弱無能,至少可以為皇兄上戰場殺敵!”
沈映爽朗笑了兩聲,“身為男兒身固然可以上陣殺敵,但是公主也有公主的價值,切勿妄自菲薄。好了,你先回去吧,朕還得進去瞧太後。”
昌平行禮告退,回頭看了眼沈映的背影,蹙眉若有所思,公主的價值?她一個不受寵的庶出公主,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還能有什麼價值?
沈映進了壽安宮,太後果然沉著一張臉,沒個好臉色給他。
請過安後,沈映直接開門見山地道:“方才兒臣在壽安宮門外見到了昌平,她向兒臣自請要去蒙古和親,敢問這是不是太後您的意思?”
太後冷哼了一聲,沒承認也沒否認,“既然昌平識大體,自請去和親,那皇上何不成全了她?皇上可知,仗一打起來,要損耗多少人力財力?豈能兒戲!”
“朕當然知道,可這仗非打不可。”沈映據理力爭,“如今韃靼可汗並非世襲汗裔,他的汗位是篡位而得,其餘諸部中對他不服者眾,若我們不能趁他們內訌之時敲打他們,等蒙古諸部統一形成了氣候,再想收服他們可就難了。”
太後冷笑,“皇上所言未免過於理想化,試問要打仗,那軍餉從何而來?你不知道如今國庫空虛?你用什麼打?”
沈映鎮定自若地道:“若只是為了軍餉,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兒臣自有辦法籌集。”
太後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盞都震了起來,“皇帝可真是好大的口氣啊!幾百萬兩銀子,你上哪裡籌得?難不成你要將這皇宮賣了?”
沈映淡淡道:“就這點兒小事,哪裡就到了賣房子的程度。”
太後氣得發笑,臉色卻是鐵青,“身為皇帝,行事如此乖張狂妄,行,既然你這麼有自信,那哀家就給你三日時間籌集軍餉,若是時間到了拿不出銀子來,哀家倒要看看你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
皇帝在壽安宮誇下海口籌集軍餉的訊息立即在宮裡不脛而走,不過一頓午飯的時間,就連宮外的安郡王都聽說了。
安郡王立刻進了宮,見到沈映後,一臉憂心忡忡指著天上的一朵雲問:“照熹,你看那朵雲的形狀像不像一頭牛?你說是不是有人把它吹上天的?”
沈映盤腿坐在一張矮榻上,面前擺著圍棋盤,正無聊得自己和自己下五子棋,一點兒不慌張。
沈映懶洋洋地掀起眼皮掃了安郡王一眼,嗤笑道:“朕看你倒像頭牛,還是頭蠢牛。”
“我蠢?”安郡王一屁.股坐下,不服氣地道,“我就算再蠢,也不會和人吹牛說能在三天之內籌到幾百萬兩銀子的軍餉!”
沈映淡定地落下一白子,“誰說是幾百萬兩銀子?朕可沒說。”
安郡王說:“外面都這麼傳啊!說你和太後打了賭,三天之內要把打蒙古韃子的軍餉籌齊,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沈映翻了下眼皮,“人雲亦雲,不知所謂。朕只說了籌軍餉,可沒說籌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