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見,本該激動?欣喜。可在怪異的時間下,又萌生出些近鄉情怯、物是人?非的震動?。
沈涅盯著?林硯眼睛裡的霧氣?,能感知到?林硯的難過,甚至生出些同樣的難過,他不清楚林硯的往事,可喉管酸澀,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睛,輕聲道:“可以?換個地方說。”
中年人?驟然回?過神,警惕的看向沈涅,帶著?林硯穿過巷道,來到?木屋。
林硯全程發懵,跟個提線木偶似的跟在中年人?的身後,指尖蜷縮似的落在牆體,眼睛落在中年人?布滿皺紋的手上,又像是灼燙似的收回?指尖。
沈涅跟在林硯的身後,凝視著?林硯的背影。這些年來,沈涅看得最多就是林硯的背影,他甚至能從林硯的背影裡分辨出林硯的情緒。
林硯高興的時候,後背像是長?出了翅膀,腳步會輕一點。林硯不高興的時候,腦袋上像是垂著?對?兔耳朵,連腳步聲都?會有些發重。
可沈涅從來沒見過林硯這種姿態。
像是蜷縮著?的、挪動?著?的、似乎空無一人?的時候,會跟個流浪貓似的偷偷哭泣,慢慢的舔舐著?傷口。
沈涅心口發疼,眼眶酸澀。
他沒打擾林硯和其他人?的敘舊,安靜地守在院外,目光透過未閉合的門縫裡,望著?林硯的動?靜。
他又害怕中年人?是間諜,身體緊繃著?,似乎隨時去沖出去保護林硯。他更害怕心底裡隱隱的猜測是真實的,又不敢想林硯會有多難受。
林硯發懵的情況好了許多,他面上似乎沒什麼?情緒,聽著?小豆子的話,偶爾也說一兩句。
小豆子比教室裡其他的孩子都?聰明,但?身體卻又比其他孩子都?孱弱。邊境上戰火紛飛,身體強壯的同伴死在他的面前,唯獨他這個體弱多病的人?,活到?了現在。
小豆子擦了擦眼睛,聽到?林硯的情況,他甚至沒露出任何的驚奇。或許是年少時,他看見“怪姥姥”將巷道裡美?麗脆弱的少年帶回?家的時候,就覺得少年的美?貌宛如神跡,似乎天使降落人?間。
小豆子似乎終於想到?什麼?,顫巍巍的站起身,他翻動?著?抽屜,從最內層裡拿 出來個盒子,遞給林硯,抽泣道:“這是招招留下來的,阿硯哥哥你保護小蝴蝶,死…離開的第三個月,招招護著?小蜻蜓也永遠離開了。他離開前,留下這個盒子,說是如果能再遇見你,想將盒子親手送給你。”
當年的支教老師就叫招招,他是個二十歲的大學?生,詩歌專業,不知道受到?什麼?刺激,成年後就致力於往邊境打轉,後來,常居在朗洛小鎮。
說是老師,實際上更像是朋友。
一群小孩子嘰嘰喳喳的,後來突然多了個林硯,自然更親近相近年齡的大孩子。
林硯不知所措的握著?盒子,黑眼睛裡霧氣?更重。
中年人?絮絮叨叨的說著?其他孩子的死因?,邊境線戰火紛飛,不知何時會打到?這裡,孩子護著?孩子,都?永遠埋藏著?地面上,反倒是留下了他這個身體最弱的孩子。
林硯跟著?中年人?慢慢走過這座小鎮,他停留在姥姥的家門口看了許久,似乎還是年少鬧矛盾,偷偷蹲在家門口的孩子。
姥姥是火化,屍體歸於萬千生靈。
大小孩子也都?是火化,成為了萬千生靈的一部分,反倒是支教老師招招很早就強調他要“入土為安”,甚至還早早為自己立了墓碑,但?他的屍體被戰火粉碎,最後小蝴蝶只好撿了他的發簪,埋進土裡,立了墓碑。
這樣,滿打滿算,小豆子每年上墳,也只拜了三座墳。
墳墓在山丘上,滿山丘的草木迎迎展展,如同故人?的手擦過林硯的臉,林硯捧著?山花,放在墓碑的面前,他沉默望著?墓碑上面的字型,肩頸僵硬。
字型很飄逸,獨具一格的飄逸,模仿不來的飄逸,根本看不出來,字跡的主人?來自頂頂有名的文學?院,飄逸的留下幾個字。
——別哭了,別哭了,別來看我?。
又重重劃去“別來看我?”的字跡,因?為其他字跡太過飄逸,只能委委屈屈的放小字型,寫在角落裡。
——還是來看我?吧。
林硯望著?這些字型,可以?確定,他還未“穿書”前,就生活在塞壬小鎮。只是沒想到?,睜眼閉眼的功夫,時間就流動?到?三十年後,看清了滿目蒼夷的故土、墓碑和滄桑的玩伴。
說不清是時間對?他獨有的優待,還是時間對?他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