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知道。”渙散眼瞳中銀光早已暗淡,隱約還剩點白金的色彩。不斷深吸氣以冀緩解眩暈的感覺,江影聲音細微,卻讓近乎崩潰的魏離立刻安靜下來。“你不是...阿姐...可你也...是我姐姐呀”她撐起一抹笑,終於念出對方給自己的名字。“我分得清的,魏離。”
本就失焦的視野愈發模糊,江影靠在魏離懷裡,在心底一寸寸描著那熟到不能更熟的面容。
什麼時候呢?大概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長生種對時間的流逝並沒有那麼敏感,更別提她們還在一個個時間流速不同的世界中穿梭。
江影只是記得那天荷花開的很漂亮。她的姐姐在荷塘裡滾了一身泥,叼著朵並蒂蓮一邊耍帥一邊往她身上蹭。小狼崽搖頭晃腦地把荷花擺到她面前,舔舐過自己不小心在她身上造成的傷口後便不停嘬著她的頭毛,含含糊糊道:“阿影!小影!我想好啦!等我學會了分身術,就變出一個溫柔的我!把控制不住的力量都分出去!這樣就不會再不小心傷到你啦!”狼崽暢想著,把荷花往一旁扒拉巴拉,自己擠佔了花的位置。“到時候溫和的那個就繼承我的名字,每天陪著你。容易傷到你的就叫...”狼崽遲疑了一下,甩甩尾巴,又往她面前扭了扭。“就叫魏離吧!跟媽媽姓!把她先關起來!你到時候可不許認不清!”
她當時是怎麼想的?噢,她只是嗅了嗅姐姐帶來的並蒂蓮,腦袋枕上姐姐軟軟的肚子,玩笑似的保證道:絕~對不會認錯!
然後呢?從哪一天開始,那個興奮時會無意識用力的小狼崽變得動作輕柔了?又是從哪一天開始,那個活潑歡樂的小狼,出現了不甚規律的暴戾與長久的痛苦神色?
也許只是某一剎那的變化,也許經過了一段很長的時期。江影並不清楚。但她在變化完成的那一瞬間,曾清晰的感受到——她擁有了半身毫無減少的,乃至於加倍的愛,卻也就此失去了她最愛的、最初的半身。
她不知道被分裂出的分身以後會不會再度融合,也不知道融合回來的那個個體,還算不算那個從一切的最初就陪伴著她的那個靈魂。
性質當然是沒變的,乃至於愛,她也相信不會改變。可她和阿姐最初不也是由同一個細胞,同一份靈力分裂而出的嗎?如果不是被日月陰陽的信仰之力選中,她們可能也只是同一個個體啊。
她不知道
所以不敢去聽、不敢去問,也不敢去想
老舊電視失靈一樣的雪花點漸漸布滿整個視野,許久沒有敞開的心靈通道被強烈的複雜心緒沖開。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什麼啊,我知道你們有計劃,但是這麼自我犧牲幹什麼啊?有危險不能帶我一起面對嗎?
而且明明早就知道我最討厭頭暈的。就算是有苦衷也不能這樣嘛。
真是的,太霸道了。跟江未離一樣...跟她的半身一樣。
太霸道了...
混沌的痛楚自胸口蔓延,讓她恢複了幾分清明。狼爪不算鋒利,至少對於她們的軀殼來說是這樣。魏離動作很小心,只改變了指甲的形狀。手指探入溫熱血肉,施力下滑,直至觸及堅硬的骨骼。
難怪前幾次處理獵物都偷偷摸摸的,不讓她看呢。
被突然回籠的疼痛哽住氣,江影忍不住輕咳一聲。痛楚在頃刻間變得尖銳,一波一波浪潮一樣刺入她的大腦。“姐姐...”
“阿影!?”攔著後背的胳膊僵硬了一瞬,魏離抵上江影額頭,引導小股月之力麻痺她的神經。“很快!很快了...馬上就好...”
胸腔被開啟,近乎瞬間她的呼吸就變得艱難起來。潮水似的一浪高過一浪的眩暈壓不住她不自覺後仰又收回的腦袋——那是身體為了得到氧氣而做出的本能反應
狼爪劃過透明軟骨,利落斷開後日之力緊跟而上,堵住血管中奔流的靜脈血液。魏離收回尖銳狼爪,小心翼翼地探入短促起伏的胸腔。直至指尖觸及搏動微弱卻急促的心髒,魏離短暫的停下動作。
“姐..姐姐...”肺部受到壓迫,加上一波比一波洶湧的疼痛,即使魏離小心地未傷到組織,江影的呼吸也變得愈發困難。
“你說”濕漉漉的心包外膜急促的鼓動著,一次次貼上她的指腹。狠狠閉了閉眼,魏離的手前所未有的穩。
“帶走一片我的靈魂”
“下一次,”江影拼力喘了口氣,“不要再拋下我了。”
喉頭幹澀地滾了滾,魏離手指錯開肺部組織,虛虛握住那顆開始不規律顫動的心髒。
“...好”
右邊肩頭裝載夜清的靈契泛著刺痛,亮的幾乎要破體而出。魏離面無表情地觸碰著向上,利落截斷心髒與軀殼連線的血管。
“最後一次了,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