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林念覺得,就算她變成第二個蛀蟲,葉如也會毫無怨言地養著。
當初她執意要搬出來,也有這個原因。
林念轉頭看了一眼胡玉山,薄薄的目光猶如冰刃,一頭冷水潑下,讓他無法動彈。
他收斂了一身躁鬱氣,稍微平靜下來,猶豫了片刻,油膩圓滑的眉毛一揚,試探地問,“小表妹,剛剛交了多少錢啊?”
林念冷冷看著他,“怎麼?你要還我?”
胡玉山假惺惺地收了聲,“嗨,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們一家人,還談這些?”
林念譏誚地扯了扯嘴角,看著他就煩,又被醫院幽閉的走廊悶得慌,快步走到樓梯間透氣。
燥熱的夜風從帶著欄杆的視窗裡吹進來,大口呼吸後,她才感到一直過速的心跳緩了下來。
一直被忽略的手機在兜裡震動,林念拿出來看,江淮給她發了個問號,大概是在問人為什麼不在家。
她簡短地回了兩句,剛發出去,手機就沒電關機了。
林念嘆了口氣,感到難以言喻的疲憊。
食指和拇指並攏,捏了捏眉心,她屈身坐在最高一級樓梯,抱著膝蓋,視線落在黑暗的前方,又怔怔出了會兒神。
思緒漫無目的地發散,那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父母去世的那天,她坐在滿牆的爬山虎下,夜色也是這般昏暗。
想起了小姨半夜下班,偷偷進房間給她蓋被子,想起了她在燈下為她縫補衣服的模樣。
想起了小姨那麼溫柔和藹,任勞任怨的人,為了她和姓胡的男人爭吵,甚至不惜離婚。
她的人生是比旁人苦,但因為有小姨在,從來沒有讓她覺得,她是個沒人愛的小孩。
蟬鳴戛然而止,像壽數到了,從茂密的樹梢深處墜落,仰躺著死在路邊。
林念一直繃著的神經終於有所松動,搖搖欲墜,幾乎被沒來由的恐懼淹沒。
萬一小姨出事,她在這世上,就真的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怎麼會不孤獨呢。
她光是坐在這裡,難以抑制地設想最壞的可能,已經感到一種窒息般的痛苦感鋪天蓋地地湧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連呼吸都是疼的。
林念閉著眼,努力平息著急促的呼吸。
輕微細小的聲音在幽暗的樓梯間回響,像是抽噎。
她太出神,沒聽到樓梯間的門被拉開,直到一陣風落在身邊。
來人隱在黑暗裡,身影修長挺拔。
少年姿態依舊散漫,躬身屈膝,食指勾著車鑰匙,漫不經心地坐在她身旁。
鼻息間盡是冷冽的薄荷香氣。
林念呼吸猛地一滯,頓了兩秒,偏頭看他。
他們動作都很輕,聲控燈在寂靜的夜裡依舊沉睡著,她只能看到他漆黑得發亮的一雙眼。
像夜色裡所有沒有出現的星星,都落在了這裡。
江淮定定地看了她兩秒,插科打諢似的低笑一聲。
“怎麼,驚喜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