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臾仔細回想了下,這一年謝鶴逸的行為幾乎全都對得上病理表現,若要說他情緒最平穩的時候,大概就是她陪伴在他身邊那幾年,並且極盡討好的時候。那麼,他真正需要的是飽和到滿溢的安全感,而不是物理空間的絕對拉近吧。
農歷新年前,謝鶴逸一連去外地出了四五天差,本來約好了回來他們一起吃晚飯。孟臾沒等到人,給他打電話,卻是裴淵接的,說下了飛機就立刻回了謝園,這會兒約了人在開會,走不開,怕是要到很晚。
孟臾想了想,下樓打了個車往謝園去。
到達的時候,天色將晚未晚,院子裡亮起了燈影。
這段時間南江頻繁落雪,園中幾株枝幹嶙峋的龍爪槐,流淌的枝條上還壓著積雪,遊廊邊一叢茶花開得清絕冶豔,依著假山寒潭,幽香浮動。
李嫂完全沒想到她會回來,臉上甚至有些驚喜,忙不疊迎上來問她吃過晚飯沒,說廚房裡有她愛吃的筍幹燒肉。
孟臾道完謝,沿著遊廊往裡走,說等謝鶴逸開完會一起吃。
剛到花廳門口,碰到裴淵引著一眾人等從裡面出來,孟臾輕輕頷首與他打招呼,心下暗忖怎麼這會兒就結束了?
待其他人走遠,裴淵才開口,“孟小姐,先生最近很……忙,本來這些話輪不到我來講的,但如果可以的話,您多陪陪他。”
裴淵性格素來謹慎,謝鶴逸重用他,也是因為他懂得不言不語方為上策,如今說出這話實在僭越。
“嗯,我會的。”孟臾應聲後,接著問了句,“不是說開會要到很晚嗎?”
裴淵斟酌了下用詞,才道:“本來生意做得好好的,突然說不做就不做了,全面剝離涉密業務,公司內部意見很大,許先生那邊也不好交待。先生現在可以說是腹背受敵,這個周的董事會要過幾個調整主營業務和機構部門的議案,今天先生本來是要做下投票動員的,但他們談得不太愉快,所以就提前散了……”
孟臾低下眼,沒再言語。他們之間早就隔著萬水千山,如果不是彼此都非要強求,原本是註定要天各一方的。
天邊的烏雲壓下來,她站在廊下看外面的天色,想必很快又會有一場大雪。
怕什麼呢?瑞雪兆豐年。明年是個好年頭。
等裴淵離開,孟臾才轉身進了門,地暖的熱氣鋪面而來,她脫下大衣,攀著樓梯扶手上了樓。
樓上沉香淡淡,她細細嗅一下,是菩薩沉,悠遠靜淡,香得讓人心靜,貴得讓人心驚。書房的門半闔著,暈黃的燈光從門縫裡洩出來,她沒敲門,輕輕推開,屋裡很靜,只能覺出有冷風吹來。定睛看去,謝鶴逸正在窗邊的躺椅上靠著閉目養神,手裡捏著燃了一半的煙卷,頭頂的窗戶半開著,冷風正是從那裡刮來的。涼氣讓他的臉泛起蒼白,眉目更顯清雋。
夜裡風冰得刺骨,孟臾走過去關窗,謝鶴逸睜開眼,看是她,還沒開口先咳了兩聲,“……別關,透透氣。”
孟臾關窗的手頓住,折身來看他,不滿道:“咳嗽還抽煙?”
說完,直接上手從他指間把煙奪下來,謝鶴逸氣笑了,輕聲叱她,“還給我——”
可惜聲音低沉發啞,聽起來沒什麼震懾力。
“不給。”孟臾直接熄滅煙蒂,拉了張鼓凳坐在他躺椅旁邊,趴在扶手上,“煙癮很難戒的。”
“哪兒那麼容易就有癮了?”謝鶴逸不以為然,偏過頭,懶懶散散地笑著逗她,“這輩子唯一能讓我上癮的,就是你。”
孟臾有些不好意思,垂眸笑起來,又聽他低聲笑問:“你怎麼來了?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打算再回這裡了。”
曾經的謝園,是她方寸之地的囚籠,如今時移勢易,也沒想象中那麼難以踏進一步,倒顯得以往是她心為形役,著相了。
孟臾抬手用指腹撫他眉間褶皺,低聲說:“你不要太拼命了,我給你兩年的時間,你也給我兩年的時間,我們慢慢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