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青雲梯
謝鶴逸最近頻繁被叫回北京,但孟臾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事,有時甚至只待上半天就連夜趕回來,更像是不得不過去點個卯。
那天孟臾學校裡剛好有活動,一直忙到很晚,回來時下車就看到謝園燈火通明,從門口一直亮到東南角,大燈把整座園子照得通天一樣。她好奇問了一嘴,這才知道原來晚上家裡招待了一位從北京來的女客。
李嫂回她這話時,還注意著分寸和避諱,刻意到連孟臾都察覺出來了。她只覺好笑,難不成還怕她立時三刻就去找謝鶴逸大鬧一場嗎?
這不是什麼稀罕事,自早些年謝晚虞還在世時始,家裡隔段時間便會給他挑一些潛在可能的聯姻物件,他有時嫌煩,也會撥冗去見一見,但大多數都悄無聲息地沒有了下文。孟臾不清楚他究竟用何種方法辦到的,也從未見他跟哪位小姐認真發展過一段戀愛關系,她並不關心這些。
但這次竟然直接安排在家裡,似乎是真的有所不同。
孟臾並未見到來人的面貌,她回來時對方已經走了,上樓看謝鶴逸正站在書房裡侍弄書桌邊的一株蘭花,桌面上倒扣著一本書,應該是晚上臨時起了興致翻看著玩兒的。
靠窗的案上燃著沉水香,澄明寧靜,沒有煙霧,只有嫋嫋的香氣順著風攀爬。
“我回來了。”孟臾走過去,沒話找話說:“在看什麼書?”
謝鶴逸淡淡應了一聲,拾起旁邊的白布擦了擦手,“自己不會念?”
孟臾低眼掃過封面,“是周嘉胄的《香乘》?”
謝鶴逸本來繃著臉,一聽她的讀音反倒笑了,“是乘勝),不是乘成)。你這書是得要好好學學,別跟在我身邊十多年,連古文都不通。”
孟臾垂眸,“誰通古文你找誰去,我不想學,又不能當飯吃。”
謝鶴逸自然知道孟臾面上看著呆,但心裡頭精明得很,見神見鬼見菩薩都能裝出同一副凡人相,這麼多年在他面前一貫是溫柔乖巧的,該放時放,該收時收,最近明顯不一樣,眼下都敢跟他嗆聲了。
謝鶴逸把《香乘》放回書架的原處,看著孟臾,終於還是走過來攬著她的腰,恨鐵不成鋼道:“缺你吃了還是少你穿了?我怎麼養出你這麼個滿腹市儈經的小俗物?”
孟臾偏過頭,小聲咕噥了句,“我求你養了?”
“說什麼?”謝鶴逸像是沒聽清,但很快反應過來,撫著她脊背的手指一路順著脊椎滑下來,“求不求我也養了,怎麼,還想一筆勾銷嗎?”
他指尖的溫度就足夠孟臾忐忑半晌,不防又來這樣一句話。
分明蜜糖,暗則含刀。
孟臾沒再接話。
下週即將迎來畢業答辯,學校每年都會在之後安排一場畢業生優秀作品展覽,今年的地點定在新建成的科技館,指導老師提前打過招呼,讓孟臾她們幫忙準備前期工作。
每個環節都很瑣碎,不是什麼能討到好的工作,孟臾卻很沉浸。
人都是這樣的,困境之中反而能生出源源不斷的勇氣,用於自我麻痺,就算泥足深陷於一成不變生活中,總還要深一腳淺一腳地掙紮著繼續向前。
嚴嘉的影片號在公司的策劃下,定下來了方向,她口條兒好,講一些匪夷所思的樹洞故事,什麼奇葩婆婆,極品同事,綠茶室友之類的,偶爾夾雜一些網路熱點和獵奇,保持固定頻率更新,粉絲量漸漸做了起來。姚曉曉考研複試成功,下半年去北京開啟新生活,馮娉婷還在篩選各種職位,跑補習班聽網課,每個人似乎都對未來充滿篤定的信念。
朱驚羽回去後,第一時間就將在粵菜館大堂目睹的事兒和盤托出,告訴了李楚明,聽完她的描述,他大致推斷出孟臾和謝鶴逸的關系來。
不外乎是那夜,謝二公子風月場上見色起意,看中個勤工儉學的琵琶女,來一場短暫的露水情緣,不新鮮,也不出奇。
要在亂世,你揮斥方遒,我紅袖添香,英雄美人甚至不失為一段佳話,但不管哪個年代,也僅限於“一段”。
李楚明嘲諷一笑,什麼不執不妄不近女色的小菩薩,裝得比誰都正經,明明玩兒得比誰都花。
真正動心思,讓朱驚羽請孟臾過來談生意,還是因為他自以為看得透徹,普通人一生有車有房妻賢子孝似乎就該燒高香敬神明瞭,可物質極度富足的那些人,慾望閾值必然隨之變得更高,肯定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兒,不是這就是那,不過是圖個一時刺激罷了。
反正遲早要分開,聰明人會懂得借勢,靠這段意外的關系得到自己想要的。
一樁生意而已,在他眼裡,任何事都可以成為交易。這樣拐彎抹角,是不一定能辦成,但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死馬當活馬醫吧,萬一呢,他李楚明要是真能劍走偏鋒打通關節,為蘇六爺促成了與謝鶴逸的合作,便不必繼續守在這茶樓當個點頭哈腰伺候人的經理,就能有更廣闊的天地施展。
如今,孟臾這個極有可能成為他突破階層的青雲梯近在眼前,不試一試他是不甘心的。
李楚明又柔聲哄女朋友,“我拼命奮鬥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為了以後我們能過更好的生活嗎?再說,只是讓你約她出來談談,你有什麼好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