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下雨天
他們站在飯店大堂巨幅落地玻璃窗前,外面不知何時開始飄起細密的雨絲,落在春夜裡垂絲海棠花葉之間。
梁頌年感慨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大學生藝術節,你站在那裡,旁邊是展出的課程結業作品《窗》,我還記得註解寫的是,形式造物,將建築的美投射到書籍,用園林花窗的鏤空表達書籍裝幀設計……”他挑了挑眉,自嘲道:“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我從小到大學的都是理工科,不擅長這些,可當時我第一次理解了‘美’的意義。”
孟臾沒想到他會突然講這些,不管是最初的死纏爛打還是後來豁出一切給她傳遞訊息,都只讓她覺得厭煩,可當他像朋友那樣,正兒八經地談及她作品中的細節,甚至帶著些微酸腐的書生氣強行拔高立意,則又是另一種感覺。
她放鬆地輕笑了下,目光飄向窗外那株海棠樹,“是嗎?我都不太記得了。”
“相信我,只要堅持下去,在這方面你一定會有成就的。”梁頌年無比真誠地望著她,“徐林那裡的工作機會難得,做的也是你喜歡的事,我真的希望你能去。”
孟臾撥出一口氣,“先回去吧,他們還等著呢。”
她知道梁頌年是好意,但總不能說自己另有打算吧,只得不再接話,轉身重新回包間。
一頓飯吃下來,快也得兩個多小時,離席前,孟臾看了眼時間,給司機發訊息報送了自己的位置。這邊離謝園近,索性請他過來接,要是再等她打車回到學校,一來一回至少多浪費一個小時。左右等司機過來,其他人都先離開了。
夜雨越下越大,水滴飛濺,霧氣彌漫。
飯店門口鋪設的是專供行人的步道,四處遍植繁茂的綠植花徑,車子開不上來,經理和服務生們正殷勤地撐傘接送來往於停車位及路邊打車的顧客。
或許是正處在翻臺高峰期的關系,傘的數量捉襟見肘。
他們只好耐心等待。
青石板路上走近一個人,傘是黑色的,燈是昏黃的,雨水浸潤的蒼翠植物泛著沉鬱的暗青。孟臾抬起頭,恰好看到謝鶴逸撐著傘的手腕處,黑色外套裡露出一截絳紅色的襯衣袖口,襯得他握著傘柄的瘦長手指愈發白,厚重濃鬱,就像文藝複興時期的油畫配色。
該怎麼跟朱驚羽他們解釋呢?她心裡暗自想。
要不然幹脆裝不認識他吧。
這麼想著,孟臾便直接偏過臉,垂下眼睫,不再往外看。
朱驚羽正在跟大堂經理協調傘,強調有急事想插插隊,無意間往門口看了一眼,片刻後,又突然猛地回過頭,定睛看了一眼。
這?這不是剛看過照片的謝鶴逸嗎?!李楚明天天叨叨,快要將她的耳朵磨出繭子的那位,蘇六爺心病的源頭。
梁頌年隨即反應過來,但他沒有合適的立場主動上前打招呼,只是用肩膀輕輕撞了下近在咫尺的朱驚羽,互相交換了個眼神。
謝鶴逸站在門口收傘,先看到的人是瘦高的梁頌年,那天在學校門口和孟臾一起買奶茶的博士生,再轉眸,才看到那個側身而立恨不得將自己藏進地縫中的人。他從外地回來,剛下飛機沒多久,車子快到謝園時,他讓裴淵聯系司機問孟臾在哪兒,沒想到她就在附近吃飯,臨時起意順路來接人,看樣子給她帶來的驚嚇遠大於驚喜。
一開始孟臾根本沒反應過來,沒覺得謝鶴逸是特意來接自己的,她還以為他或許只是赴誰的約,過來吃飯的,可巧就撞上了。但越想越不對,如果是應酬的場合,謝鶴逸走到哪兒都少不了前呼後擁的,怎麼這會兒連裴淵都不在?
“孟臾——”謝鶴逸擺手謝絕殷勤上前招呼的經理,站在原地,揚聲叫她。
孟臾心神一凜,終究還是躲不過。她無奈嘆氣,側首看他,不用確認也知道此刻朱驚羽和梁頌年臉上的表情有多麼驚詫。眾目睽睽之下,謝鶴逸非要壞心眼地把她最後一層遮羞布扯掉,讓她這幾年好不容易維持下來的正常的人際交往和為數不多的友情全部變味兒。
朋友之誼最基本的真誠她都沒做到,今夜之後,他們會怎麼看她?
孟臾往前剛走兩步,就聽朱驚羽皺眉問:“孟臾,你們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