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老朋友,心底細密的痛楚又悄無聲息地蔓延開,對在乎鄭耀的人而言,那個令人心碎的夏天永遠無法忘記。
時光把它變成一根針藏起來,又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刻鑽出來紮一下柔軟的心髒。
上了高二,她想鄭耀的時候少了很多。
但當陳黎說起他時,少年單薄瘦削的模樣卻瞬間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你還記得當時聚餐結束鄭耀的狀態嗎,有沒有喝得太多,以致神志不清,或者有消沉的情緒?”
方元皺著眉認真回憶。
“……我走的比他早,反正我走那會兒他還挺正常的,除了臉紅,跟平常的樣子沒區別。”
“另外,他那晚很高興,他跟我說感覺中考發揮地很好,很有可能達到霖海中學的特招標準,到時就不用鄭叔叔負擔他的學費和生活費了。”
這跟鄭爸爸所說的能對應上。
基本可以排除自殺。
陳黎又問,“那晚你有注意到鄭耀和其他同學的互動嗎?尤其是以前關系不太好的人。”
“我想想”,方元沉思片刻,抬眸看陳黎,“要說不尋常的,就是張三拎著酒瓶到他那一桌去過,當時挺吵的,我也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不過張三隻在那桌逗留了不到十分鐘,跟那一桌的同學都碰過杯”。
她眉頭皺得更深,“張三李四那幾個混蛋,成天混一塊欺負人,鄭耀就沒少被他們欺負,我給鄭耀偷偷上過幾次藥。”
這回輪到陳黎驚訝了,“你早知道?”
方元咬唇,“我是初三知道的,我還讓鄭耀去跟老師說,他不肯,也不讓我去說,他說要是我揹著他告老師就跟我絕交。”
他總是說“再忍忍就好,馬上就要畢業了”。
有次她實在生氣,鄭耀就淡淡說:“跟老師說也沒用,他們又沒有下重手,學校不會把他們怎麼樣,要是我爸知道會很擔心,不可能讓他天天接送我上學吧。”
她想跟鄭耀結伴上下學,鄭耀顧慮她的安全,每次都躲著她自己跑回家。
李四那幾個畜生,萬一在小巷子裡逮到他們,誰知道一沖動會對方元做出什麼來。
“鄭耀就是個奇怪的人,明明自己受最多的苦,還老是替別人著想……傻瓜。”
方元垂著頭,手上用力到能感知指骨堅硬的形狀,豆大的晶瑩淚點無聲落下,一滴接著一滴,爭前恐後。
很快,她的手背便濕了一片。
陳黎鼻尖酸澀,眼中氤氳濕意。
她討厭做這種調查,可要得悉真相,這是不可避免的。
還是應該讓謝堯來,他肉眼可見的共情力低,至少能免於跟證人一起哭鼻子。
陳黎快速眨眼睛,把眼淚憋了回去。
“謝謝你,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吧”,陳黎從包裡拿出紙巾遞給方元,“我們休息會兒再出去”。
一刻鐘後,陳黎駕車駛離德秀女高。
到公安局大樓時,已是薄暮冥冥。
剛下車,手機就唱響一段電話鈴音。
來電提示上是謝堯的名字。
她接通電話,“謝堯,我到公安局了,你那邊發現什麼了嗎?”
“那正好,來張三和王五的房間”,說完這句,謝堯不知朝誰大喝一聲,“不許動!老實點,聽到沒有!再跑我把你倆都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