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昶牽著佑寧的手走出派出所,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過來,刺痛佑寧的眼睛。
她伸出手,遮擋在眉骨上方,頻頻眨眼,才不至於教自己淚灑當場。
“他們盜挖苗木那一回,我不該心慈手軟。”她輕聲說。
那兩棵白木香嫁接奇楠的景觀樹,價格已達到立案標準,要是那時候她堅持報警,把林佑福和紫毛這兩個地痞無賴送進監獄,陳老師這回就不必受此無妄之災。
“當時的情形,不可能有更好的處理辦法,報警之後他們大可以推拉扯皮,結果仍是不了了之,而兩棵被挖出來的樹得不到及時妥當處理,白白曬得枯死。”
當日秦昶就在現場,全程目睹佑寧處理此事,他不願見佑寧如此自責。
“這一回,我們諮詢最頂尖的律師,向警方提供完整翔實的資料,務必教他得到應有的懲罰。”他緊緊握住佑寧的手不放,“佑寧,你別拿這件事責備自己,否則陳老師曉得了,也沒法安心休養。”
佑寧側首望進他眼裡,有些茫然,“我是不是鑽了牛角尖?”
“你只是關心則亂。”秦昶伸手刮一刮她鼻尖,“案件由警方偵破,官司我會找律師跟進,我們要做的是幫老師處理好苗圃事宜。”
佑寧隨他坐進車裡,看他發動引擎,一邊將車開出派出所停車場,一邊透過藍芽打電話給土壤無害化處理公司,來處理遭助燃劑燃燒汙染過的苗圃土壤。
紫毛拋擲的燃燒瓶導致的過火面積相當大,兩處精品景觀樹苗圃損失之慘重令苗圃元氣大傷,後續受助燃劑汙染土地的處理、毀損樹木的切割粉碎、向已訂購樹木的客戶進行退款賠償或者重新挑選樹木等繁雜瑣碎事項,小助理一個人根本處理不過來。
幸好新片區東島工程有兩家工作室烏爾宜、操愛國、小黑這樣經驗老道的設計師、工程師、監理共同把關,無需佑寧和秦昶主持大局,才容得兩人在浙裡又多待一週時間,等到了派出所方面的抓捕審訊結果。
有了監控錄影影片線索,派出所相當高效地將犯罪嫌疑人“紫毛”林佑冬抓捕歸案。
林佑冬到案後在審訊中對犯罪實事供認不諱,並且還交代,縱火一事並非出自他的本意,而是受林佑福指使。
膽大妄為橫行十裡八村的林佑福大抵是村霸當得久了,不知是有恃無恐,還是覺得此事查不到他頭上,在紫毛被捕後,並未潛逃,仍和幾個酒肉朋友在鎮上的夜總會飲酒作樂。
當警方在夜總會對他實施逮捕時,林佑福當場放言,不到四十八小時他就能出來,繼續請兄弟們喝酒。
史副所長事後說起林佑福此人來,大搖其頭。
佑寧匪夷所思,“是誰給他的自信?”
“一開始他還百般抵賴,說林佑冬收了你們的好處攀誣他,直到我們向他出示了他在加油站購買汽車玻璃水的監控錄影和手機支付記錄,還有他上網搜尋燃燒瓶製作方法的瀏覽記錄,以及他教唆林佑冬火燒綠灣苗圃的聊天記錄,”史副所長拍拍自己腦門,“直到面對這些證據時,他還嬉皮笑臉地問‘開開玩笑哪恁啦?吾想嚇嚇伊拉,啥儜曉得阿冬拿玩笑當真了呀’,我當警察二十年,頭這麼鐵的也實屬少見。”
“就為了這點事?”陳老師靠坐在偏廳的沙發裡,面前堆滿了學生們從全國各地寄給她的慰問品,一邊為從浙裡歸來聯袂前來探望她的佑寧與秦昶剝吐魯番的石榴,一邊不可思議地問。
“這只是一方面。”佑寧苦笑一聲,“原本北山要開發房地産專案的訊息一傳出來,他花錢買通了關系,在北山租了兩百畝山地,只等正式立項以後拿徵地賠償款。我和秦昶因在北山的發現聯絡了有關專家,導致北山房地産開發專案被緊急叫停,打亂他的如意算盤。他原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沒想到在新聞聯播裡看到我們,便認定是我們故意與他作對,讓他吃了個悶虧。我遠在浦江他拿我無可奈何,就將一口惡氣算在您頭上,當天晚上就購買了大量汽車玻璃水,唆使紫毛在八日淩晨縱火燒了苗圃。”
陳老師將剝好的石榴籽裝在一次性小碗裡,推到兩個學生跟前,“我當時一聽苗圃失火以致急火攻心,現在想想,樹燒便燒了,幸好沒有人員傷亡。樹還可以再種,這萬一要是傷了人,再多賠償又有什麼用?”
“這兩件事都同您沒有關系,您和苗圃實在是受我牽連。”佑寧望著碗中紅如寶石的石榴籽,心中苦澀,一點胃口也無。
陳老師放下手裡剝了一大半的石榴,正色道:“傻女,這說得是什麼傻話?林佑福心術不正,走旁門左道,竹籃打水一場空,把自己的錯誤怪罪到別人頭上,同你我有什麼關系?!壞人作惡,怎麼就成了你的問題?”
秦昶握了佑寧的手,合在自己手心裡,“聽見了嗎?老師都說這不是你的錯,老師的話你總要聽的罷?”
在老師和戀人的雙雙注視下,佑寧打起精神來,點點頭,“嗯。”
“這才對!”陳老師從茶幾上一堆水果中挑一隻拳頭大的甜瓜拋給秦昶,“小秦去宰個甜瓜,這個甜瓜蜜蜜甜,給小林吃了甜甜嘴、甜甜心!”
秦昶將甜瓜接在手裡,見佑寧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一顆心才算落到實處,起身宰瓜去了。
陳老師望一眼他的背影,如天下千千萬萬為女兒操心的母親一樣,輕輕舒出一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