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寧坐在閣樓裡臨時支起的行軍床上,翻看曲奇餅罐子裡的小物件,竟然還有本初中畢業時同學相互留言的巴掌大的同學錄,翻開來一看,往日如浪花翻卷著湧上心頭。
村鎮中學孩子的淳樸氣息撲面而來,不相熟的同學,只短短寫一行“祝你前程似錦”,留下一個自認為最好看的花式簽名;相熟的同學,還要多寫一句“願我們友誼長存”;要好的同學往往洋洋灑灑寫滿整頁,傾訴離情之餘,希望“不要忘記我們是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並附照片一張。
照片於鄉村少年少女,是多珍貴的私人物品,逢年過節都未必有機會拍一張,肯貼在同學錄上,那真是再要好不過的朋友了。
佑寧在記憶中搜尋照片上的同學,啊,考入高中,讀了大學,留在大城市工作,結婚,再沒有與一班舊日同學聯系。
佑寧內心並不覺得失落,連父母都可以將孩子拋在鄉間二十餘年不聞不問,沒有血緣關系羈絆的同學,更加沒道理信守初中同學錄上的一句諾言。
手機訊息提示音“滴篤”一下響起,佑寧取過一看,姍姍發來訊息:靈靈姐,你有情況啊!
佑寧微笑,回複一個問號。
沒關系,人生總會有人來來去去,舊日好友就這樣淡出生活,但新的好友還常駐身邊。
姍姍上傳一張對焦略糊的照片。
照片背景眼熟得令佑寧啞然失笑,世界真小,走到哪裡都能被熟人偶遇。
照片中她與秦昶面向鏡頭,並肩而立,微微抬著頭,仰望半空,拍照的人應是與他們隔著一座中庭,在開闊空間的對面,拍下他們。
姍姍等不及佑寧回複,打電話過來,劈頭問:“快快老實交代,你們怎麼湊到一處的?”
“我請他吃飯,謝謝他為我們提供強有力的證據。”佑寧隱去她與秦昶之間無可言說的張力,避重就輕地道。
“蕊貝卡說他是旭日集團二公子,搞園林綠化景觀設計純屬玩票,不為賺錢。”姍姍在電話那頭輕聲道,“我家與他家沒什麼交集,但蕊貝卡說他十八歲成年禮物是一整幢商務樓,不是一層商鋪或一層樓,是一棟樓!光靠租金他就可以躺在錢堆上衣食無憂。”
佑寧笑嘆,“這麼有錢?!”
“靈靈姐你不要被他的表象矇蔽!他家的有錢與我家的有錢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姍姍為佑寧操碎了心,“享受一下他年輕健美的肉體就好。”
饒是佑寧習慣了沈姍姍超前的男女關系理念,也不由得為她的這番發言而啞然片刻,最後輕輕對電話那頭的姍姍說,“上次去浙裡探望陳老師時,他已經同我坦白了家世。”
“啊——”姍姍一愣,“他是認真的?”
佑寧苦笑,“我與他真沒什麼。”
除了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
然後他們各自退回到了安全距離。
姍姍在彼端靜默一息,忽而一嘆,“旭日集團的二公子誒!上有能力卓絕的兄長撐著,有足夠的金錢供他揮霍,竟然大隱於市,一點緋聞都無。如此絕佳的享樂物件,靈靈姐你怎麼忍得住?”
“是啊,我怎麼忍得住?!”佑寧輕笑起來,問姍姍,也問自己。
大概因為,我不想在一段感情裡做不負責任的人罷,佑寧在心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