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啊!打啊!”洪齊柳面不改色,甚至朝父親仰起臉,“有本事你打死我!”
洪丞檮臉色鐵青,手伸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洪齊柳冷哼一聲,“我看不起你們!”
“洪齊柳你反了你!”洪丞檮壓低聲音吼。
“你和媽媽說的話,我一字不落,全聽見了!”半大小子無懼父親的怒容,倔強道,“你們利用我,偷了小林姐姐標書,你們太卑鄙了!和你們同桌吃飯,我覺得惡心!”
少年言辭激烈,眼裡卻飽含淚水。
被敬重的父親和敬愛的母親聯手欺騙利用的感覺是他這個年齡難以承受的沉重和痛苦,他沒辦法做到無事人似的,和那些吹噓奉承父親的人共聚一堂,歡宴飲樂。
“洪齊柳,你瞎說什麼?”洪丞檮有些慌,本能地去掩兒子的嘴。
“我瞎說?”少年冷笑,“你敢做不敢當嗎?你敢說上次帶我去‘關心’小林姐姐,不是沖著她們工作室的標書去的?你敢說我平板電腦裡沒有植入竊取檔案的病毒?”
“這次是綜合評標,標底只是一個參考,綜合實力才是最後中標的關鍵。”洪丞檮抹一把臉,“爸爸媽媽辛辛苦苦工作賺錢,不就是為了能給你們兄弟三個提供更好的生活嗎?你身上穿的名牌衣服、腳底踩的名牌運動鞋、脖子上掛的發燒耳機……你的吃穿用度,花的都是我們的錢,你指責我們的時候,先想想這些。”
洪齊柳漲紅了臉,在將自己剝光了裸奔與慶祝父親以卑鄙手段得來的勝利之間猶豫。
“好了,我們出來太久,媽媽要擔心了。”洪丞檮拍拍兒子肩膀,勾了他往回走,“回去對叔叔、伯伯們要有禮貌,有什麼不滿意回家再說,走罷。”
少年挺拔的後背看起來莫名有些佝僂,彷彿有沉重的包袱壓在了上頭,再也卸不下來。
確信洪丞檮父子二人走遠,秦昶才慢慢從窗前綠植後頭走了出來。
他將雙手插在褲袋中,一手捏緊手機,一手死死攥緊拳頭,強忍著才能教自己沒有沖上去拉住洪某人飽以老拳。
半大小子洪齊柳指責父親利用他的電子裝置竊取佑寧的標書,洪丞檮沒有否認,甚至變相承認了兒子的指控。
他曾經尊稱洪丞檮一聲“師公”,即便洪丞檮私德有虧,然其專業能力一向為人稱道,是業內多少年輕人引為偶像的人物。可此時此刻,洪丞檮在他心中所剩無幾的形象轟然倒塌,不複可尋。
秦昶胸中鬱氣難消,返回席上,強打精神與齊教授又討論了一下關於北山瀕危植物拯救的下一步計劃,而後示意小黑去前臺結賬,在將近八點時結束宴請,送齊教授一行五人上了商務車。
自本幫菜館出來時,洪某人那間包房裡正是酒酣耳熱時候,服務員進出上菜添酒,裡頭不時爆出鬨笑聲,熱鬧非常。
秦昶上了自己的老皮卡,垂眼片刻,交代小黑,“我有點事,你自己打車回去罷,車費找財務報銷。”
小黑職校畢業出來就跟著秦昶,本能地感覺到老闆心情不佳,又不明就裡,只乖覺地應了聲“好”,從副駕駛座上跳下來,伸手替秦昶關上車門,“小秦哥路上注意安全。”
秦昶點點頭,一腳油門踩到底,從餐館停車場疾馳而去。
小黑暗道不好,不曉得是誰戳了小秦哥的罩門,將從來一副好脾氣的小秦哥惹得換了個人似的。
小黑打了個激靈,我得提醒夥計們這兩天夾起尾巴做人,小黑想。
秦昶一口氣開出兩條馬路,吃第一個紅燈時,那股在胸中肆意沖撞的戾氣倏忽散了大半,他接通車載藍芽,撥打電話給佑寧。
“你在哪兒?”
他聲音低啞喑暗,有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