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棵樹1)
秦昶睡到天光大亮,盛夏的陽光透過客房窗簾的縫隙灑落在身上才起床。
他昨晚去救小黑的場,雙腿半泡在溫泉裡與夥計們搓麻將,牌局一直持續到後半夜,他替小黑把輸掉的一個月飯錢贏回來,這才結束。
小黑原本還指望秦昶能替他多贏兩局,只是他觀戰期間話實在太多,一歇歇要指點秦昶“打這張!”,一歇歇又八卦之魂熊熊燃燒,“陳老師那個女徒弟,看起來兇巴巴的,中午在陳老師的辦公室裡,臉色一沉,眼神像是淬了寒冰的刀子,簡直男人婆一個,一點女人味兒也無,誰敢找她做女朋友啊?”
一點女人味兒也無嗎?秦昶當時“啪”一下在小黑“不要啊 !”的慘叫聲中丟出一張下家等了許久的七索,點了炮。
“哥!哥!哥!”小黑撲在他身上來搖撼他的手臂,“哥你為什麼要想不穿扔七索啊?!”
秦昶按倒面前的十七枚麻將牌,懶洋洋地從湯池裡站身來,拿腳尖頂了頂小黑的大腿,“你欣賞不來,也不要在背後隨便議論女孩子。”
小黑一面心痛好好的一副清一色自摸的牌活生生被他自毀長城,一面在嘴巴邊上做一個拉拉鏈的動作,表示自己再也不說了。
小黑他們這批跟著秦昶好多年的夥計,多多少少比較瞭解自己的老闆,不要看他成天同他們這些粗人混在一處,同吃同住,但骨子裡始終是文化人,不喜歡他們講話帶髒字動輒問候對方女性親屬,更反感他們抽煙喝酒隨地吐痰。為秦昶工作得久了,他們也漸漸收斂了自己的行為,最起碼在老闆跟前要做出一副五講四美三熱愛的樣子來。
小黑自認一向做得不錯,但口無遮攔慣了,也不曉得哪句話說錯,觸到了老闆的雷區。
秦昶也解釋不了自己聽到小黑非議佑寧時心頭升上的這股無名火氣,只叮囑幾個夥計晚上早點睡,早上還有活兒要幹。
一向沾著枕頭便睡的秦昶難得地了無睡意,失了眠,腦海裡總是浮現林佑寧一雙清冷的眼和如山花初綻的驀然一笑,直到快天亮時才睡去。
醒來已是天光大亮。
秦昶洗漱下樓,鄔嫂嫂早已等在飯廳裡,一見他下樓,便迎上來問他:
“秦先生早上想吃點什麼?”
“有什麼吃什麼,都可以。”秦昶並不挑食。
“好的、好的!”
鄔嫂嫂利索地應了,轉進廚房,不一歇端了託盤出來,給秦昶送上一碗熬得濃香的白米粥,另配了小碟裝的醬瓜、涼拌玉蘭片、玫瑰腐乳和一屜小籠饅頭。
秦昶喝一口粥,粥熬得綿密香滑,不冷不熱剛剛好,喝到胃裡,叫人忍不住愜意地太息,再搛一筷子涼拌玉蘭片過粥。
玉蘭片用浙裡山上立春前剛破土冒尖的春筍加工而成,切成均勻的薄片,調上鹽與糖,淋上一勺滾燙的蔥油,拌勻,吃到嘴裡脆嫩鮮香,一下子喚醒了味蕾。
“陳老師和佑寧她們呢?”秦昶問打算回廚房去的鄔嫂嫂。
“陳老師她們?她們五點半就起床啦。”鄔嫂嫂笑呵呵的,“六點吃過點心就上苗圃去了,林小姐估計這歇已經在村子裡了。”
秦昶放下手上的筷子,忽然便覺得索然無味。
被秦昶問起的佑寧,這時正在山下村裡,探望獨居的姑婆。
清瘦的姑婆把佑寧迎進門,祖孫倆站院落內,腰背已駝,眼神遠不如年輕時候的老太太藉著夏日清晨的天光,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佑寧。
“是勿是又瘦了?一人在外要和好吃飯啊!“她伸手輕輕撫摸侄孫女的臉頰,無比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