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為什麼還想要去聖宮呢?
最近,我一直在夢見以前的事。提松村的父母親,結識的同伴,戰爭中死去的人們,我在夢中再次走了一遍半生歷程。從生到死,死了又生,如果不去回首,我也許不會發現原來我的人生之旅已然豐富得可去同墓中的人一併安眠。
我夢見少年時的自己憑藉口才就可說服山匪,令其加入成為辛德利亞商會的一部分;也夢見了自己順風順水地壯大了商會,與巴巴羅薩談判並獲得了來之不易的國土,被帕魯提比亞獨立國民黨壓迫的一家三口趕來投靠我那時一心投入的國度,他們感激於我為他們帶來了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生存的家園;我還夢見了某位王女跌宕起伏的一生,她因為想要獲得力量而努力生存,也因為想要獲得力量而獻出性命。這些人無一例外地墮轉並死在了因我而起的戰火當中,我接納了他們的魯夫,同時一併接納的還有他們的記憶。
這麼多年過去,我依然記得他們臨死前的吶喊——我會成為王,我會成為這個世界的變革者,我會實現「我們」的夢。如今我已不負所託,完成了所有人對我的期待。
但我還不能停歇,從墓中活過來的不止我一人,為此,我似乎又充滿了繼續走下去的幹勁。
這份夢想五彩斑斕,同我一起擁抱著偉願的還有許多同伴。想到這,我又不禁陷入了思考:那我自己,屬於我自己的一部分是怎麼想的呢?
我意識到我這些年來一直困於這份畸形的願望當中。
我,是否已經在路途中迷失了本心呢?
一年一度,那個“日子”又到了。回到辛德利亞祭奠了英靈碑以後,大家難免又陷入了過往戰爭的傷懷當中。皮皮莉卡和斯帕爾多斯都仍在惦記著密斯托拉斯的死,賈法爾嘴上不說,卻也記著馬哈德他們,每到這時候,我無法不站出來安慰他們。辛德利亞如今的和平安定不僅得幸於前人的守護,還有今人的努力,我如此感謝並信任著他們。
然而,當我站出來時,德拉公卻突然告訴我,我才是因此而付出了最多努力的那個人。
我起先很是不解,大家為何要貶低他們自身的努力?後來,透過同伴們的注視,我看見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這個人面目全非,在世情的愚弄下逐漸變得黯淡,也許再過不久就會徹底淪為塵網當中的庸人。這個令我不禁一再嘲諷的人,卻在此時此刻同伴們的眼瞳當中洗潤得光彩如初——被多道視線矚目的我,終於從多日的思緒中驚醒。我意識到了即使他們如今已然身居高位,可這個人依然是他們敬仰的王……
我知道他們一直以我為傲。
是的,我一直明白這一點。我正是與同伴們一起走到了今天的。為了他們我也必要創造出一個永世幸福的未來。或許我的本心有改,但好在我的初衷仍在。
這正是我與大衛最為不同的一點。我相信我能與這份羈絆一起,將世界引領向正確的方向。
“……”
“辛巴德大人,如今是前往聖宮的最後良機,我找到了能夠替代「所羅門的智慧」的鑰匙。以金屬器的魔力,加上我在這一千年間積攢的魔力,應當能把聖宮的大門強行撬開!而且受「世界之xue」的影響,你已經是可以與大衛長老同調的存在……但與阿拉丁一戰以後,我和埃爾薩梅的消耗很大,通往聖宮的機率應當只有百分之一,萬一失敗的話,我和你都會灰飛煙滅吧……可是!要這麼做的話只能趁現在了!如果今後還會有國家脫離國際聯盟,那我們能利用的金屬器又會減少。要拼上性命搏一搏嗎,辛巴德大人?!”
沒想到阿爾巴的本體竟是幼童形態。多日不見又在深夜之時突然造訪,原來是找到了登上聖宮的轉機。
“阿爾巴,明明成功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一,你這樣不惜舍下性命,慫恿我去挑戰的理由是什麼?……呵,是因為被阿拉丁奪走力量,所以必須在今生決出勝負對吧。你也真是可憐,千年魔女的餘裕盡失,被逼得走投無路了啊……別急著離開,等我考慮好日期以後,我會給你答複的。不管怎麼說,這趟聖宮我還是要去的。”
我為什麼會毫不猶豫地就應下了機率僅有百分之一的聖宮之旅呢。
阿爾巴離開以後,我也失去了睡意。我披上了外衣,在夜色下的商會長廊當中踱步沉思。
其實也算不上是思考,我或許只是在享受這一刻難得的平靜。從阿爾巴口中知道啟程之日再度臨近以後,這股心血沸騰令我久違地再次有了踏浪而行的輕盈感。我鐘愛這種波瀾起伏的感覺。充滿未知的大海才應是我,辛巴德一生所棲的地方。
我也想不到我會在深夜遇見賈法爾。他深夜不睡的原因只可能是他還在為工作上的事煩擾。
果不其然,他開口就在談論工作:“會長!我們去與東界聯盟談判吧,如今雷姆和煌都加入了對方的陣營,您耗盡畢生建立起來的願景很可能會化為烏有!為了恢複國際聯盟和七海聯合理事會的榮光,以及為了這個世界的團結,我們或許可以與朵妮雅小姐談談‘合併’一事。我查了查東界聯盟過往的報道以及朵妮雅小姐的所有訪談,這個提議沒問題的,我相信和平共榮也是他們的所想……”
“沒用的,現在全世界都想要投身於我預見不到的命運當中。無論是現在的爭端,還是以後的合作……一百年後、一千年後都會消失不見,戰爭必然會再度爆發,整個世界也會毀滅也說不定。賈法爾,憑我們現在實行的手段,是無法守護死後遙遠的未來的。”
“……一百年後、一千年後?遙遠的未來?”
賈法爾直接將驚詫表現在了臉上。
也許我應該順從他的驚詫,改變我的話意。但已經快到了訣別的時間,能在今夜恰好遇見他,果然也是因為“羈絆”的影響。看來同伴們的力量直至最後也會伴隨著我啊。既然如此,那我果然還是應該把一些事託付給他。
“嗯。所以我想要憑最後的手段使世界從根本上發生變化,成功的可能性很低,我也許會因此喪生……之後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改寫世界?可能會因此喪命?你是在對未來的命運感到不安嗎?真是太不爭氣了,我都要哭出來了,我的主人居然是這麼軟弱的男人。”
“……喂。”明明我們是在談論很嚴肅的事。
“最近你總像笨蛋一樣只關注著未來。百年後同盟的確會消失,戰爭也會再度發生,但這些事我才不管,那是百年後的人們才應該考慮的事啊!像我們一樣立下誓言為之奮鬥的人肯定還會有吧,但那既不是你的分身,也不會是你的後代,更不會是你的部下,可你居然說你也要守護死後的未來?如果你迷失自我的話,那我就來告訴你……”
話還沒說完,賈法爾已經把自己說得熱淚盈眶。
“你這個人啊……就是一個「王之器」啊!作為一國之主、商會之長就已經忙不過來了,但這樣不也很好嗎?!構建了今日的和平,我們的夢想已經完成了!不要不敢正視自己的侷限,不要害怕將自己的成就交付給後人,不要從「現在」逃開啊!辛巴德!!”
賈法爾的回答,其實差不多在我的預料之中。
從我淪為奴隸又重獲自由之身那時起,他就一直在我身旁充當著訓誡者的角色。那一拳可真疼啊,他一直看不慣在我臉上露出的低迷情緒,所以自那以後,我就很少在同伴面前顯露出迷茫的時候了。
可我先前的託付,卻似乎不小心被賈法爾歸入了“迷茫”的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