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小心點。”
傍晚,地下牢房。
這裡陰冷昏暗,還帶著不知名的腐臭味。她一間間探過去,厚重的鐵門上有一個小小的窗格可以看見裡面的情形。她從中看到了各式各樣的刑具,其嚴酷程度不次於當時的水牢。無數作用不同的暗房構成了這座地下監獄。
陰冷的風裹挾著絲絲哀吼竄入她的耳中,這裡關著的不止是奴隸,她還看到了不少商賈裝扮的人,他們形容枯槁,瘦骨嶙峋,眼中了無生機,只有無盡的空洞。
在這座瑪德露稱霸的島上,但凡出現一個敢她叫板的普通人,都會被悄無聲息關在這裡。要麼在這片黑暗裡就此了卻殘生,要麼死於那些非人的刑具下。
“辛會在哪呢……”
用隱身魔法掩藏好行蹤,一一看過那些處境悲慘的人,她微微感到失神。
痛苦和絕望的盡頭之處,有一道更幽深的鐵門展於她眼前。門上有一個更大的視窗,可以將房內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這道窗格就像是這扇門本身的惡意,她貼上朝裡看去,清晰地看到了一個她苦苦尋找的人——她思念的那個人,此刻正被釘在牆上,滿身傷痕。
厚重的鐵鏈束縛住了他的手臂、他的雙腳、他的脖頸,上天為他的寵兒精雕細琢的身軀,世界上最好的工藝品,竟布滿了斑斑血跡。
腦中有什麼斷掉了。
理智飛竄流失,恨意正迫不及待佔據她的大腦。
大開的視窗仿若咧開嘴的小醜,正無聲嘲笑著她,嘲笑她為何敢大膽看向它背後的醜陋。
門內的行刑者放下了手中的刑具,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髒得看不清原色的桌上陳列著斧鉞、鐵刺、刀、鑽以及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刑具,每一件刑具上都留有暗色血痕。她緊緊拽著窗格上的鐵欄,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內的情形,恨不得掰斷這些阻礙沖進去。
“求求你……放過我吧……”
她是第一次看到辛卑微地哀求著別人。他的身上往日風采不再,星夜熠熠的長發如枯萎了般無光無彩,金瞳也像鍍了鉛般黯淡下去了,原本最是自信的少年竟被這間牢獄一夕摧毀。
“小的對瑪德露夫人是真心的……”
任辛巴德怎麼說,行刑者一句也沒有搭理這個任他魚肉的奴隸。
她的雙指依然緊緊扣在鐵欄上,橫斜的方形欄片割破了她的手指,她無知無覺。血液沿著點點鏽跡下滲,為這道鐵門銘刻凜冽的紅紋。
她隱忍不言,沉默以對。看他乞求、哀嚎、痛苦,看他用讓人顫抖的神情,一刀又一刀地插入她的眼、她的耳、她的心。
她看著他。
她知道她什麼也不能做。
從選擇踏入瑪利亞德爾商會時起,她就註定會遇到這些不平之事。她知道她會看到許多被洗腦的奴隸,她知道她會看到許多被囚於獄中的人,為此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只不過……只不過她沒想到承受這些的人裡居然還有辛。
她寧可在牢房裡的那個人是她。
她寧可那個人……是她啊……
她深深目視著這一切,努力將幾近崩潰的淚意丟回眼眶中,誓要把這殘酷的一幕永遠雕刻在她腦海裡。
如果她有力量……
總有一天,她一定要強到超越魔神,強到可以更改世間所有規則。強到她所愛之人,不需經歷苦難,就可俯瞰眾生。
她一定要變強。
隨手用布抹去手上的血跡後,行刑者帶著麻木的漠然拉開了鐵門準備離開。
剛拉開鐵門,突然感覺到有一陣疾風穿門而入,他警惕看去,卻四下無人。
他鬆了一口氣,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常年在這壓抑的環境下工作,稍有動靜便草木皆兵了。
正打算鎖上門時,門上一道幹涸的血跡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記得這裡之前是否有過這道血跡,它從窗格處滴落,奇異地結成了一道詭異的花紋,無意瞟過去時,竟比他裁決過的犯人還要森冷,彷彿有一雙仇恨的血眸正盯著他。
他嚇了一跳,也不敢多想,趕緊鎖上門便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