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梁皇?一箭射死梁皇,遁出宮門,自此遠走他鄉?十一會這麼幹,可她已經不是那個無牽無掛、孑然一身的十一了!她可不是跑來示威的——相反,她是來示弱的!求各位貴人老爺們高抬貴手,放她和家人一馬!
凝香懶得和蕭融廢話,剛要甩脫他的手,這時蕭融低咳了一聲,道:“聽說你的身手很是了得,難得有機會,不如比試比試?”
凝香一愣,瞥眼把蕭融一瞧,只見他臉色微紅,似乎有些窘迫,眸光閃閃爍爍的。
他驟然出現,是蕭瑾沒事了麼?還是蕭瑾一早都算計好了?昨夜的人一波皆一波來,她很難不去想是不是他的手筆。
莫非在這兄弟倆心裡,她就是這樣意氣用事、顧前不顧後的人麼?
她把蕭融的胳膊一攥,陰冷地說:“臭小子,算你走運,我對天發過誓了,這輩子再不殺人了。”她話音剛落,腰突然被人一把箍住,整個人落入了蕭融的懷裡。男人的大手橫在腰間,她臉漲得通紅,揚起手就要打,只聽身後林木之中傳來一陣“唰啦啦”的聲響,側眸一望,一支羽箭穿林而過,斜斜地射入茂密的草叢深處。
蕭融面色凝重,把凝香往身後一攔,沖著箭矢飛來的方向道:“陳統領,刀箭無眼,你可要看準了。”
那林木掩隱處現出了一張黝黑的臉,正是天子親軍黑甲衛的統領。陳梁拎著弓“嘿嘿”一笑,很是憨厚老實的樣子,“侯爺,我久不活動身手,準頭有些不行了,勞您代我和這位姑娘陪個不是!”
凝香藏在身後的那隻手不禁捏成拳,遙想一年以前她還是籍籍無名之輩,現今尊貴如天子都惦記著她的性命。
“香香!”“白姑娘!”
周圍傳來一陣呼喊之聲,凝香聽出是靜姝及其隨侍,應了一聲就要迎上前去。她想了一想,停住腳步,望向緊隨其後的蕭融,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只是個痴心的女人,甘願為他的兒子赴死的,於大梁國祚何礙?陛下聖明,自會明察。”
一晃眼到了午後,營帳之外,侍衛正在清點梁皇此行所獲獵物,地上擺滿了被縛住腿的野鹿、野豬。梁皇舉杯端坐上首,享受著臣下的奉承,時而微笑著點頭。
此刻突然傳來一聲通稟:“蜀州有來使求見聖人!“
君臣盡歡本是其樂融融,一聽“蜀州”二字,滿座卻忽然沉默了。廢太子流徙之地恰是蜀州。
前頭大皇子被賜死,東宮遭廢黜,滿朝文武皆以為廢太子已然出局,然而聖人卻借題發揮,料理了從前與廢太子最不對付的張家。
現下霍王負氣,拒與青陽聯姻;衛王身體向來多恙,難堪大用;齊王機敏能幹,但其生母微賤,聖人幸她本就是一樁醜事。廢太子母族何氏雖在廢黜風波中元氣大傷,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難保聖人沒有複立之心!
梁皇笑容一滯,不動聲色地把銀杯放在條案上,“傳!”
信使行過禮後,將一深黑漆盒高舉。梁皇視線在那漆盒之上一定,榻邊立侍的大太監李有德心領神會,上前將那漆盒開啟,查探了一番回稟道:“回聖人,是青城的紫背龍芽!“
蜀州産名茶,其中青城的紫背龍芽與白背龍芽自前朝便是貢品,聖人猶愛前者,廢太子亦然。這紫背龍芽工序繁瑣,損耗頗多,每年送入上京者不過數斤。昔年東宮以仁孝聞名,得聖人看重,每年上貢的紫背龍芽皆賞了東宮,別的皇子便是聞都難得聞一次。
京中屢有傳言,廢太子一入蜀州,便若池魚歸故淵,在瓦屋山下闢了幾畝田,從此種豆南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歸,儼然一尋常農夫。這紫背龍芽沒準還是他親手所制。
梁皇顯然也是想起了舊事,默了一會子,方才開口:“蜀地多瘴氣,你去太醫院,把祛濕解毒的方子抄幾副帶回去。”
“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梁皇有些感慨,近座忽然傳來了這樣一聲,心中不由得冷笑,面上卻是和顏悅色的,道:“愛卿但說無妨。”
蕭融循聲望去,先前開口的是新晉的侍中韓寂。
這人是廢太子老師陳老尚書的門生,本該是板上釘釘的太子一黨,但他為人圓滑,在太子與張相之間兩頭下注,倒是得了不少便宜,如今廢太子和張相接連失勢,他便一躍而上,成為了朝堂之上熾手可熱的人物。
韓寂來到禦座之前,一臉痛心疾首的樣子,“今聖人千秋,廢太子身在蜀州,尚能聊表孝心,而有些人身為人子,聖眷隆厚舉國傾羨,卻狂妄恣睢行事專斷,臣每每視之心如刀割,如今他更是狡稱抱恙,致皇父千秋於不顧,臣實在不能不言,還望聖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