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把凝香抱上馬,令她倚在懷裡,未及拉動馬韁,見她垂著眼睛,怔怔地喚:“子尚。”
“嗯?”蕭瑾心裡軟得不行,把頭俯到她頸側,突然感到側腹一痛。
凝香把短刀扯出來,雙手一推,蕭瑾就從馬背翻到了地上。凝香跳下去騎到他身上,甩手就是四五個耳光,惡狠狠地說:“你以為我是被嚇大的——再提我妹妹的名字,大耳刮子抽你!”
蕭瑾看她那個色厲內荏的樣子,想起他們在上京的那段時光,嘴角一揚,“我都快忘了,你最會裝可憐了。”
蕭瑾的眼睛裡全然是玩味,凝香心頭火起,撲上去掐他的脖子,“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蕭瑾把她那兩只貓爪子拽下來,似笑非笑地說:“你擄我出京城,幾次三番羞辱我,給我種蠱,就因為你愛我,我便不能殺你,否則就是狼心狗肺?是這樣嗎?”
凝香連連搖頭,“我不愛你,你這種衣冠禽獸,你不配。”
蕭瑾看她又快哭了,把人強箍進懷裡,捏著她的兩個腮幫子搖了搖,笑著道:“是啊,我是禽獸,你是淫、婦,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過我氣量小,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千萬不要和人勾勾搭搭!女的也不行!”
凝香目瞪口呆,搡了他一把,“你有臆症就去吃藥,不要在我面前胡言亂語。”
蕭瑾仗著她病弱,絲毫不為所動,捏著她的腮幫子左瞧瞧,右看看,直把她看得兩頰泛赤,雙目噴火。“你現在可真醜。”
凝香推開他,“誰好看,你找誰去。”
“我不。”蕭瑾一雙手狡猾地纏了上來,把她抱到馬上,環住她的肩膀,往她的嘴唇上親了一口,“誰還能比你有意思呢——馮娘娘?”
陽春三月,一樹繁花似火,照著雪白的驛牆。
烏龍駒吃飽了,在樹底下閑得尥蹶子。
賀翼接過烏鞭翻上馬背,望了眼戰亂中荒蕪的田園,他比預想的快了兩日,約莫還有半日的光景就該到彭城了。
幾月前,他的妻兄馮然遊獵時墜馬而亡,馮憶一刻也不肯等,以性命相要逼開城門,漏夜奔至彭城,往後便住了下來,他派人三催四請令她返還淮安,她總有應對,不是嘔血,就是頭風,最後擺明瞭說,除非他親自來接,她此生就不回去了。
他和吳濤在西南打得水深火熱,馮憶一封信就要他拋下戰事,簡直荒謬,但她彷彿篤定他會來。
馮憶沒猜錯。
她是他的匣中珠,籠中雀,他容不得她掙出指尖。
偷得浮生半日閑,賀翼漫不經心地打量春光,這條路他以前走過,是陪賀珏往彭城提親的時候。彼時楊柳枯萎,紅顏遲暮,而今卻是春風拂面,少女懷情,竟與現實反著來了。
馮憶遠遠就看見農舍前一排的郁郁青青的垂柳,想起她出嫁時,柳枝也是如此挽留,那時她的頭發又黑又厚,按都按不下去,鋪在地上像一張氈毯。
賀翼看得一個穿粗布的婦人策馬而來,嬌小的個子,鞭子卻揮得格外快,馬蹄捲起滾滾的塵埃。他過去聽聞這一帶的山野女子勤勞潑辣,田間地頭乃至馬背上,哪裡都不比男兒差,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馮憶隔著幕籬與她的丈夫相視片刻,一夾馬腹,賓士而去的那一刻,她仰望當空的紅日,不禁搖頭苦笑,身影消失在重疊的樹蔭之中。
賀翼猛然勒住馬,詢問左右,是否覺得那農婦熟悉,親信搖頭,他又喚來一名彭城的舊臣,還是同樣的答案。
馮憶不會騎馬。
她的母親致力將她養成個端莊的女子,她會歪七扭八地走她的先秦淑女步,她不會騎馬,甚至還很怕這種長了四條腿的動物,縮在他的懷裡一直喊,“啊!啊!啊!它會動的!”
不可能是她。
他扭頭吩咐左右:“去幾個人,把那個女人帶來見我!”
賀翼無心留戀春景,一扯馬韁,向彭城急馳而去,待入了城,侯府的人早有音信,恭敬地迎在門口,為首的是馮然的遺孀、他的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