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滋味?”身披黑紗的身影在凝香身後站定,嘆了一息,“和你說了多少回,你偏要去撞南牆。”
凝香將冰冷的江水澆在臉上,對著日出的方向發呆。“好苦。”
師徒十載,千防萬防,依依還是步了自己的後塵。
“值得嗎?”
凝香痛哭道:“不值得……”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見她如此憔悴神傷,秦沐儀心裡怎會不痛,彷彿自言自語道:“當日在上京,突然聽聞燕京局勢有異,我擔心淵如,於是匆匆南下,早知如此,是萬萬不該繼續將你留在裕安王身邊的。”
凝香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囁嚅道:“公子……我對不起公子。師傅,於朝恩並非真正忠於公子,他和蕭瑾是一夥的!”
“誰又告訴你於朝恩忠於淵如了?於朝恩九族皆因謝氏而死,他與謝氏不共戴天。”
凝香恍然大悟,慌亂從懷中掏出當日於朝恩帶給她的短刀,“師傅,這不是公子給我的,對嗎?”
“你和淵如一塊兒長大,怎生就學不會幾分他的機敏呢?他懂你,將你視為另外一個自己,自己持節守禮,卻允你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地活,可到頭來,你一點兒也不懂他!”
秦沐儀在凝香頭上拍了一記,“他把你當妹妹,怎會不顧及你的意思?既要娶你做媳婦,又怎會不送你發簪?你怎麼這麼好騙!”
凝香羞愧難當,將頭埋在一地鵝卵石裡,“我對不起公子,對不起您。”
秦沐儀的聲音柔了些:“到淵如身邊去,他會原諒你的。他不需要父母了,妹妹應該陪在他身邊。”
凝香錯愕著抬頭。“師傅,那您……”
秦沐儀面向陽光而立,晨風吹拂,一身簌簌黑紗飄搖,“我與淵如的母子情份盡了,餘生我當回歸漱玉侍奉珞珈。”
凝香趴在秦沐儀的足下,淚水倉皇落下,突然扯了自己的長刀與於朝恩的那把短刀,奮力擲向江中。
秦沐儀撫摸著凝香的頭發,愛憐地喚著“依依”,彷彿她還是膝下尋求庇護的小女孩。
凝香心碎欲裂,臉貼在師傅的膝蓋上,“師傅,我無顏再見公子,我不想再殺人了。”
她朝著秦沐儀極鄭重地叩拜了三次,“我能活到今日,全憑師傅和公子多年回護教導,我不敢請求您放我自由,若您想要留下我的命,我絕無半點怨言。”
秦沐儀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依依,淵如這半生不易,而今他父母俱喪,愛人背叛了他,妹妹不該再拋棄他了。”
凝香彷彿充耳不聞,迎著光而去,背影融在金光之中,再不回頭。
缺月之毒若不按時服食解藥,她只有不到一年的壽命了,她這輩子幾乎都在為別人而活,臨了了,她想要也為自己活一次。
秦沐儀望著凝香的背影,忽然淚落如雨。
十載相伴,她看著她從小不點兒慢慢長成窈窕的少女,名為師徒,實則勝似母女。縱她偏愛淵如,卻又怎能不憐依依?
罷了罷了,而今師徒情緣已盡,放她自由吧!
願她餘生,也能隨心所欲、自由自在。
在這一年結束前,於朝恩還見過十一兩次。
第一次,手下終於有了十二公主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