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害遺千年,你肯定死不了。”
“你拔吧。”
凝香兩隻手按上箭,正要用力,蕭瑾制住她的手,眸光剎那間清澈明亮,“小女神可以再看看我的眼睛嗎?”
突厥人以能與女神對視作為賜福。
凝香輕嘆了一口氣,“下回把‘小’字去掉。”她抬了眸緩緩與他對視。
蕭瑾閉了眼睛,感到柔軟的嘴唇貼在了他的眼睛上。這一回她很有分寸,只是淺淺一觸,沒有伸出舌尖去舔他眼底的痣。
他的嘴角牽出淡漠的一縷笑,胸腔一陣劇痛傳來。已納入身體的一部分被人生生拽出,一陣撕心裂肺,全身的血都滯住了,冷風順著傷口的孔洞灌滿全身。
凝香不是第一次替人處理傷口,這回手竟然抖個不停,隨著羽箭拔出,滾燙的血液濺在她的臉上。
大量鮮血順著傷口往外湧出,她的手心一片冰涼,一下子跪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撕了片裙擺上的布,繞過蕭瑾的肩膀,將他的胸膛纏緊。
血迅速地染紅了綠布,她試著點了蕭瑾胸前的幾處xue道,那人失去了意識,一下子往前栽倒了她懷裡。
他的頭靠在她的肩上,身子很沉,她伸手抱緊了他。
懷裡的人的體溫一點點流逝,她慌張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胡亂去搓他的手。
掌心摩擦了片刻,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她猛然意識到什麼,伸出手尖探向他的鼻下。
漆黑的枯井下,男子俊美的容顏覆著紙般的白色,長得有些過分的睫毛垂落著,眉心卻是舒展的——已然沒了呼吸。
凝香用拇指撫了一下蕭瑾斜飛入鬢的眉毛,將額頭與他的相觸,伸手抱緊了懷裡的人,心像是被人生生挖了個洞。
世間男女相伴,有的三年五年,有的一世相攜,而上天賜予她的,只有那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半年。
她的母親都沒有愛過她,所以她從不計較別人是否愛她,也不至於去在意是否借了誰的光,才換得那些珍視與善意,只要他動過一點點真心,對她而言就彌足珍貴了。
身份天淵之別的兩個人,註定只是彼此命中的過客。
她聽他說那些真心話,心裡是高興的。
原來去掉那些浮華的雕飾,在數年以前,她所喜歡的這個人也曾是一腔熱血的少年,為了一句誓言,就可以義無反顧地拋下所有,全心全意地去愛一個人。
她沒能在他還善良的時候遇見他,但在這一刻,過往種種像是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她意識到他們的相見亦是美好的,畢竟是他教她明白了溫柔。
她知道,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他。
水珠順著牆上的縫隙噠噠往下滴著,她雙膝跪在地上,默默閉著眼,生命中的最後一絲亮色逐漸黯淡。
神識恢複稍許時,蕭瑾艱難地喘了口氣,覺得頭朝前靠著的姿勢不舒服,敲了敲凝香的肩膀。“太緊了……”
凝香感到懷裡的人微弱地掙了一下,連忙一鬆手,又聽他道:“差點兒喘不上氣……”
就像有什麼小動物往她的心上踹了一腳,那處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她怕蕭瑾聽到,霍然站了起來,往後頭地上撿了刀。“我出去看看,你乖乖待著別亂動。”
井口的微弱的亮光罩在凝香身上,蕭瑾看著女子熟練地將繩索往上頭一拋,指尖迅速往下一拽,繩索已然固定住了。
凝香揹著他拽了下繩子,確認繩子是結實的,回眸看了他一眼。“若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我還沒回來,證明外頭那些人散了,我去找點草藥,你不用擔……害怕。”
蕭瑾看她眼底倏地閃過一抹攝人心魂的藍,怔了一瞬,有氣無力答了句:“等你。”
凝香走後不久,蕭瑾聽到井口傳來腳步聲,他神色一黯,手捂在胸前,忍痛尋了暗處躲著,同時從腰間抽出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