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彎著腰開啟大牢的鎖鏈,蕭瑾大步走進,迎面一陣含著腥氣的陰風吹來,此刻已是寒冬,這牢獄留下了多少刺客奸細的性命,最是陰暗濕冷,他雖著厚重的狐裘,還是感到了一絲涼意。
爬滿蛛網的牆角裡,幾只灰鼠吃飽了囚犯的腐肉,張望著跑回洞xue打盹,過道兩旁的囚房裡,一雙雙枯瘦扭曲的手死死地攥著枷鎖,他隨意地掃了一眼那些鬍子拉碴面孔上渾濁的眼睛,用手背微微掩住鼻息,複又向前走去。
上次他來時,有人竄出來罵了句“狗賊”,他當即下令將在場所有囚犯的舌頭跟耳朵都割掉給他們加餐,於是這次就安靜多了。安靜得有些無趣了。
大牢深處終年不見陽光,陰暗的空間僅憑少許火把照亮,轉過一條散發著腐臭氣息的廊道,進門前,他隨口向跪在地上的獄卒問:“第幾天了?”
“第六天。”
“還沒說?”
靴前的獄卒畏懼於他目中的兇光,連連以頭觸地,砰砰作響。
一進門就有一陣熱氣沖面而來,冷水盆中燒的通紅的烙鐵正滋滋作響,他單手解下狐裘遞給身後的林霖,徑直走向囚房中央擺好的靠椅。
他扇了扇鼻前,有股烤肉的味道。
前方立著的刑架上,女子雙手被手腕粗的鐵鏈捆在柱子上,其實只剩下兩只光禿禿的掌了,左手剩的四根手指頭被一根根切掉。
他原想叫她在右手和舌頭之間選一樣留下作招供之用,想著她不總是說自己不認字麼,索性替她做了選擇。
戴著白帽的醫官正在為她小腹上的鮮血淋漓的傷口上藥——快沒氣了,就治一會兒,好點兒了就繼續,讓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是他的規矩。
她的腦袋耷拉著,雜草似的頭發垂了下來,令他看不到那兩個血窟窿——第一天的時候,她怎麼都不肯看他,也不肯開口求他,就跟她自斷一指時那副樣子一樣,他一生氣,就讓人把她的兩顆眼珠子挖了下來,然後掰開她的嘴,逼她吃了下去。
其實挖人眼珠子這種事他在突厥就看多了,早失了興致,可她那天叫的特別好聽。
他接過獄卒遞上的茶水,此處環境太汙濁,他只看了眼浮著的幾片茶沫子,懶散地開口,“永穆快要臨盆了,你不想幫孩子找找父親嗎?告訴我謝安的藏身之處,給你個痛快。”
女子一動也不動,可他知道她聽得到。
她被灌下了一種藥,讓她在酷刑中無法奢侈地昏迷,清醒地承受著施加在身上的每一分痛苦。
“永穆被照看得很好,你不想臨死前再見見她嗎?說吧,說了我就讓她來見你。”
蕭瑾看著女子因那個名字而陡然震動的身體,傾了手中的茶。
他怒極反笑,“永穆也很想你呢。她每天都哭著求我,眼睛都快哭瞎了,你捨得不見她最後一面嗎?”
狹小的暗室裡,女子的喘息聲漸漸粗重,他揮退醫官,向著她走去。一股極重的腥臭味傳來,他掩了下鼻子,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一手輕輕揉弄著她的發,“說吧,說了,我就饒那個孩子一命。我會把他送得遠遠的,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然——我就把他丟到水裡去,他可是永穆的孩子,你捨得讓她再流淚嗎?”
女子的臉上粘滿血汙,兩個窟窿裡空洞洞的,再也分辨不出昔日的嬌俏可愛。會說話的眼睛沒了,牙關緊緊地咬著,死死捍衛著她愚昧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