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霧罩
蕭瑾並非不會武藝,與人們所知相反,他身手尚算不錯。
幼時在突厥,外祖父雖聽信大祭司那番“魔星東起、燎我突厥”之言,一貫沒有好臉色,但也沒忘了讓舅父們將他教育合格的突厥人。
稍長了幾歲,老頭子又拐了七八道彎給他從上京派來幾個師傅,禮樂射禦書數什麼都逼著學,他跑不過也打不過,只能老老實實的。
後來在上京城,之所以都傳他不習武藝、膽小怕死,養了一堆江湖遊勇,全是因為他自知不如四哥身手矯健、用兵如神,索性就裝不會了,正如他亦喜好詩文雅樂,終不如三哥鑽研之深,全且藏起來自娛自樂。
因此,當日長刀雖架在脖子上,他也並不那麼害怕。一面假意求饒,指出步搖所在,手卻偷偷伸向藏匕首的地方。
來人的視線凝在了他敞開的頸間,他以為女子沒打算留他性命,握緊了匕首。
女子的眼裡似有錯愕,急急地看向他的臉,與他對視時,倉促地眨了幾下眼,像是不敢置信。
女子臉上未被黑布纏裹的地方爬上了一絲潮紅,抵在他脖子上的刀鬆了鬆。
他對自己的皮相一貫自信。
她不會看上他了吧?
可他沒打算放過她呢!
他驟然鉗住女子執刀的手腕,一刀狠狠送進了女子的後腰。
那人沒有閃躲,也沒有呼痛,清亮的眼眸滿是錯愕。
真是個笨賊。
他一拳擊在女子小腹,從傷口處抽出匕首打算補上一刀,那女子先一步身子一側,閃身逃出了轎子。
他緊追出去,只見外頭他養的那些所謂的武林高手歪七扭八躺了一地,不是昏迷不醒,便是抱著傷處低吟。
深巷白霧籠罩,雨絲斜織,黑衣女子身手敏捷,抬手收了刀,飛身幾個起落不見了蹤影,只餘幾滴暗紅的血飄蕩在他足前的水窪裡。
蕭瑾停了下筷子,“你在如意坊就認出我了?”
凝香不想和他說那些事,趁著明明起身去廚房看給繁熾熬的藥,不悅道:“不然你覺得你還能活到今日嗎?”
蕭瑾給這話聽蒙了,照她的話,她在如意坊時便就認出他來了,可他在漁陽傷了她,她該趁著他熟睡報複回來才是,為什麼她卻說“不然你覺得你還能活到今日嗎”?
看來她在漁陽就對他一見傾心了。
他也覺得荒謬,輕笑出聲:“東西已經是你的了。”
是啊,當日為奪步搖捱了他一刀,落荒而逃,沒想山迴路轉,那東西竟成了她的。
今年冬天,一天蕭瑾早朝回來,她那陣子憊懶,他回來時她還賴在他床上不想起來,聽了隔間丫鬟伺候他換衣淨手的動靜,她照例去他跟前獻個殷勤,若碰著他心情不錯,多半是要她繼續留著作伴,若他眉間不悅,她便可以回思雨園數螞蟻了。
大概是被晚池齋裡的地龍給蒸暈了,她松開湯婆子下床走了沒幾步,迷迷糊糊撞上了厚重的黃檀木衣櫃,櫃子頂上有什麼東西當即被她撞得移出了半截。
她那陣子剛大病了一場,蕭瑾成天讓人給她灌藥喝,身子骨也太嬌弱,頭昏眼花捂著腦門痛的不行。
蕭瑾在外頭聽見了聲響,進來撞見她靠著個衣櫃,彎著腰揉著腦袋,斥她不顧惜身子,總不記得披衣穿鞋,轉頭吩咐入畫去匣子裡拿藥油。
雖然她偶爾也不著調喚蕭瑾夫君,可比起夫君,這家夥更像是她爹,明明只比她大了一歲,總愛裝成長輩拘著她,洗冷水澡要管,穿得少要管,跑得太高要管,吃肉吃太多也要管……
這屋裡這麼暖和,地上又鋪了厚厚的毯子,哪裡就一定要穿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