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觀火
不行,真的好餓。
她翻箱倒櫃找吃的,結果除去從枕邊的一隻瓷瓶裡倒出了幾顆黑乎乎的藥丸,這屋裡真沒半點吃的,連點糕餅屑都沒有。
她一把扔了丹藥,捂著腦門,這主人難道喝西北風過日子?
她餓得摳心挖膽,胡亂灌了口涼掉的茶。
真小氣,捨不得多放點茶葉,一點滋味也沒有。
涼水灌進胃裡,肚子裡唱得更歡了。
忽見了右手邊的書架旁擺著只八寶架,架子頂端擺了一隻紅色的漆盒,越看越像用來儲存糕點的。
八寶架雖不及一旁的書架高,然而她踮著腳舉高雙手仍不能碰到漆盒,於是搬了張矮凳,剛站上去腦子就一暈,情急之下忙拉住架子,那架子底下竟裝了滑輪,一受力當即左右滑動起來,她沒穩住,踩著凳子在空中前後搖晃了幾下,摔在了地上。
真疼啊,果然餓狠了,這一摔彷彿骨頭要散架了。
她四腳長伸趴在地上,抬頭一看,大黑狗注視著她,吐了吐舌頭 。
竟然被一條狗給嘲笑了。
她胡亂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這頭發真糙,得用桂子油好好梳梳。
她捂著腰勉強爬起來,背過身一看,八寶架滑到一側,方才架子底端遮擋的地方顯出一處小小的暗門。
暗門與牆面的顏色僅有細微的差別,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暗門後藏著只螺鈿箱子,盒蓋上有鳥獸的圖案,在燭光下呈現出五彩的顏色。
她以為裡頭裝著寶貝,哪知一開啟,鋪面而來的就是一股劣質香粉的味道,燻得眼睛快要掉淚了。
她偏過頭散了會兒味,只見裡頭鬆鬆散散裝著許多泛黃的信紙,頓時大失所望。
窺探他人隱私本非她的樂趣,剛要放回盒子,當目光掃過信紙上的字跡時,她發覺她竟然看懂了那些長得跟過節時用來驅邪的符咒似的字。
彷彿有魔力吸引著她閱讀紙上的文字,她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壁,曲起雙腿將箱子放在膝蓋上,粗粗翻閱起來。
這些信有些年頭了,紙張因歲月的侵蝕變得薄脆,四角都有了淺淺的黃色印跡,像是茶水不小心潑了上去。
她輕輕地翻閱著,小時候認字時,也沒這麼認真過。
紙上的字跡一致,是同一人寫給此間主人的,用筆纖瘦,筆觸婉媚秀麗,顯是女子所為,內容則太過露骨。
雖散作一堆胡亂收在一處,卻不難發現寫信者的行文風格。
每封信前頭大部分的內容總在談論天下局勢、君主治國之道、聖人言說等玄之又玄她不懂的東西,而後卻畫風一轉,訴說深閨寂寞,苦悶無趣,久慕夫子學識,欽心已久,可惜相隔萬裡只能夢中相見,每每醒來孤身一人才覺淚濕枕蓆,筆觸纏綿,措辭綺豔大膽,夾雜閨怨情詩,更兼春宮圖畫。
什麼奴家年方十三,出自高陽名門,乃家中么女,才貌出眾,當世無人堪與並肩。久仰夫子才學,慕道若渴,若蒙夫子不棄,奴家不求名分,願為奴為婢侍奉您與夫人左右。昔叔梁紇年過七旬求娶顏氏女而生聖人,奴與夫子之間區區四十載何足憂慮?
什麼夢裡巫山風光無限,醒來寂寞庭院重樓深鎖,雨打殘荷知是何時天明?
什麼韶光易逝紅顏易老,有花堪折直須折。
凝香看得滿臉通紅,用手捂住了眼睛——透過手指縫鍥而不捨地看。
這老頭子真是道貌岸然,白日裡讀書修道一副清心寡慾的樣子,晚上怕是點著燭火揹著媳婦偷偷與這小娘子書信往來。
相差了四十來歲,都夠當他孫女了。
這小娘子還頗賢惠,知道先生老邁,不時抄錄一點壯陽補腎的保養方子,一會兒又親手搗鼓出幾樣物件捎給老夫子。
目光掠過“貼身之物以寄相思”幾字時,她忽然明白過來,捏著鼻子,將手往盒子地步探了探,指尖果然碰到柔軟光滑的面料。
拿出來一瞧,竟是件紅色裹胸,散發著刺鼻的香粉味。
這老頭好生齷齪,竟然把小情人的貼身之物隨書信收在一起,怕是夜深人靜時,還貼在臉上時不時回味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