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卿卿
第二日天矇矇亮,在凝香的逼迫下,幾人沿著湖泊往山下走。
凝香幾年前走過這條道,沿著這水流走到山下會有個小渡口,時常有往恆安的渡船,若多給些錢,讓船家捎他們去梧城不是問題。
蕭瑾以為一舉殲滅了北梁全境的謝家諜網,他不會想到,他透過嚴刑拷打拼湊起來的圖紙並不完整,梁國境內另有一些零散據點只有公子身邊的親信才會得知,而梧城就是離上京最近的一處。
她原本打算駕車前往,沒想到不小心將馬車撞毀,但走水路不僅隱蔽,也省卻不少心力。等到了梧城,想必公子已派人來迎公主了,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到渡口時晨霧仍未散去,峽谷兩岸蒼翠的樹木上傳來清脆的鳥鳴,不見居住在附近村莊的山民,晨光斜照在孤零零停靠的一艘商船上。
凝香朝著船上的打盹的夥計招手喊道:“三倍的錢,包船送我們去梧城。”
蕭瑾警醒起來,看向凝香,“梧城?好端端的繞什麼路,你不怕上京的追兵嗎?”
凝香犯不著向蕭瑾解釋,見夥計揉著眼睛與東家模樣的大胖子低聲交談,扯下了腰間懸掛的錢袋,“五倍!”
東家站到船頭,大肚腩一挺,雙手插腰,操著口方言:“錢不是問題,反正這幾日沒客,就是有個客人先你們來了,俺也不好趕他。”
“他去哪兒?”
船東回頭朝夥計揮揮手,正撓頭的夥計忙向船艙跑去,很快從艙裡扯著嗓子喊道:“恆安。”
凝香很是爽快,“那就稍他一程。”
這一日漂在水上很快就過去了,先他們上船的客人是個有些佝僂的幹瘦老人,一聲不吭地坐在角落裡,連動也不動一下,整個人隱在黑暗裡。
他裹著一身灰白的麻布,頭臉也用灰黑色的破布嚴嚴實實地纏裹著,只留雙黑洞似的眼睛露在外頭——凝香在漱玉部聖山懸崖上的山洞裡見過這種打扮的人,他們是苦修的僧侶。
這些人不殺生,每日只吃一餐且不沾葷腥,喝露水、吃野菜,穿粗布衣裳,冬天裡用冰雪洗澡,一天到晚花費大量的時間誦讀業赫經,過著極度簡樸近乎自虐的生活,以求戒除慾念聆聽本心,從而無限接近神祇。
師傅說他們和吉坦大神廟裡那群祭司不一樣,他們才是神選中的僕人,女神將力量與之分享。
聽說苦修者除非得到女神感召,不輕易離開聖山。他怎麼跑到北梁來了?
夜色已深,空蕩蕩的船艙內染著層溫暖的橘色光芒。
繁熾正替阿玉拆解白日編的發辮,這六七歲的小娃娃年紀雖小,頭發卻極為茂密。她看繁熾白皙的手指靈巧地在亮麗的發絲間穿梭,艙內燭火漸暗,目光不禁柔和起來。
“剛剛在想什麼?你笑了。”繁熾專心致志地拆解著阿玉頭上的紅線,並未抬眼看她。
凝香彷彿被人撞破心事,靠著船艙坐下來,“公子派來迎接公主的人應當已經到了梧城,到了那裡,公主就不用受委屈了。”
繁熾與遠處的蕭瑾交換了個眼色,假裝漫不經心,“梧城?你把我們交給別人,自己不回燕京複命嗎?”
船在水上悠悠飄蕩,角落裡的突厥僧忽然打破沉默,低低吟唱起來,他使用的是一種僅有漱玉部少數頂層僧侶掌握的語言——相傳是珞珈使用的語言。
她之所以聽得懂圖佤語,是因為當年光靠檀婭咒並不足以騙過大吉坦神廟的眾多祭司,為了矇混過關,她可下了苦功夫。
老者嗓音低沉沙啞,語調悲傷,彷彿在講述一個遙遠冗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