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也不知自己哪裡露了馬腳,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兩個人相對無言,忽聽外頭傳來一陣吵鬧之聲,嵐夫人推窗探看,回眸謔笑:“有新人來了,是個美人兒!”
府中許久未有新人,凝香心說,自己竟要身臨其境體會一番紅顏未老恩先斷的滋味?她一下子跳到地上,把脖子探出了窗戶。
夕陽西下,雀鳴聲聲,庭院中間站著個一身縞素的少女,形單影只的,被人看猴子似的圍著。
凝香踮起腳尖一瞧,只見那少女瓷白的面板,嫩得彷彿能掐出水來,偏偏還長著雙桃花眼,望著人的時候怯怯的,又有一股春色流淌在眉宇之間,叫人浮想聯翩。
嵐夫人胳膊肘往凝香胸前一戳,“倒是不比你差!”
凝香愛看美人,嘴角本也含著笑,忽地面色一沉,警醒地湊到嵐夫人耳邊,“那是燕國的永穆公主,是公子爺的未婚妻。”
三月前燕帝駕崩,本該永穆公主的胞弟繼位,奈何太子在喪儀中悲慟過度,竟隨父一併去了。國不可一日無君,大司馬謝安與一眾要臣相商之後,當機立斷,改尊宗室子陸臨為君。
凝香遠在北國都城,卻也屢次聽聞,燕國的這位小太子不是死於心傷,而是被公子爺一杯毒酒送走的。
不過這北朝對南朝皇族政要的中傷頗多,這用語之尖酸,言辭之刻薄,這些傳言也不能盡信。
公子爺對十二殿下的一片真心整個燕京人盡皆知,十二殿下怎會突然出現在裕安王府?是蕭瑾把她抓來的嗎?
凝香坐在窗前,一直等到疏星閃耀,終於望見個端糕點的丫頭。她沖出去把盤子一奪,小慧彷彿被她的神情嚇到了,倒吸了口涼氣。“香香姑娘!”
凝香一愣,隨即換上燦爛笑顏,點一點公主屋子的方向,“美人兒!我要去看新來的美人兒!”
繁熾躺在浴桶裡,玉足撥動著水波,腦海裡響著阿嬤臨時的話:殿下,上天賜予您這副絕世容顏,只要您加以運用,太子殿下的大仇終將得報。
可是蕭瑾似乎對她沒什麼意思呢!
謝相隱退幾年,如今燕國謝安隻手遮天,江北梁國朝堂上太子與霍王一黨雖說爭得厲害,但總體上對南朝的態度是主和的,她該怎樣才能讓這位主戰的五皇子願意幫她複仇呢?
她從燕京攜來的隨從俱不知被打發去何處了,唯她孤身陷落在這大雜院裡,與一群出身風塵的女子為伍。繁熾忽然有些後悔北上。
當日聽阿嬤勸解,她便一腔孤勇,現今環顧四周簡陋的陳設,難道自己要在這個鬼地方呆上一輩子麼?
又想到遠在燕京的謝安,他若得知她此刻不在翼州外祖的家中,該是會很生氣吧!
她感到一絲痛快,當年姽嫿小築裡,一個馬奴無意間碰了一下她的手,謝安事後竟秘密叫人砍去他的一雙手臂。
她靠著浴桶撥出一口氣,淵如啊,從十歲到十六歲,她心心念念惦記著的人,繼承了他父親不安分的心思,為了登臨帝王寶座,毒殺了她一母同胞的兄弟。
明明幾個月前,他還把她的臉捧在手心,溫柔地說:“芳兒,你一輩子都是我的小公主。”
阿昭也是從小跟在淵如他身後長大的啊!
“噔!噔!”門上傳來幾聲輕叩。
“進來。”
凝香看著蒸騰水汽間那雙瀲灩的桃花眸,表情不禁一愣。她差點兒還以為看到了月兒!一別數月,現在月兒又在哪裡呢?
繁熾養尊處優慣了,見來人高高的,穿著打扮又樸素,以為是個打雜的婢女,懶洋洋地朝人招招手,凝香這些日子早就練就了伺候人的好功夫,一頷首便把盤子送了過去。
繁熾咬了半口糕點,這東西甜的膩人,抬眸一瞥身邊的女子,只見此人眼中一片朦朧,絕非尋常女子見到她時的嫉恨。
繁熾不知為何想起了宮女與太監對食的傳聞,聽說也有兩個宮女對食,以夫妻相稱的。她孤身呆在裕安王府,得到一個幫手自是百利而無一害,山野村姑,呆呆傻傻,應該很好騙。
繁熾遞出手中的半塊糕點,“你嘗嘗?”
凝香的面頰似乎是被這房中潮熱的水汽燻到了,紅彤彤的一片,“甜的。”
繁熾撲哧一笑,“我叫繁熾,你呢?”
“凝香。”
“凝香,”繁熾莞爾一笑,“你跟我說說,你們梁國的這位五殿下喜歡怎樣的女子。”
凝香想起還被蒙在鼓裡的公子,心尖不禁一抽,神秘兮兮道:“殿下他,恐怕不怎麼喜歡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