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趙皇後的神情如遭雷擊,怔愣愣地看著薛鎮,薛鎮卻繼續說了下去:“與蘭陵王君無關。朕無法愛上你,是因為你資質平庸,連一座郡王府也難以操持,更不能勝任一國之後的位置,朕為奪嫡和前朝殫精竭慮之時,還要分神替你處理瑣事。分內之事尚且如此,更不必提,朕所期望的能在朝政大事上幫朕分憂解難。朕如何能愛上你?”
趙皇後似哭似笑,薛鎮又淡淡道:“朕從未愛過你,卻也從未虧待過你,皇後之位,與皇後應有的體面,你配或不配,朕都給你了。朕與蘭陵王君從未有過越禮之舉,你若再說這種無稽之談,動搖邊境軍心,這個皇後的位置,你就不用做了。”
“陛下!”
趙皇後還要申辯,危翳明已經明白薛鎮的態度,十分幹脆地道:“皇後主子,得罪了。”
說著招了兩個宮侍上來,將趙皇後自己的錦帕疊了塞進他口中,就這樣將趙皇後拖了下去。
任荷茗垂首站在原地,薛鎮也在原地立了片刻,而後才向任荷茗走來,守禮地停在離他一步之遠的地方,輕輕道:“你有身孕,不能勞累。要早些出宮麼?”
任荷茗屈膝道:“多謝陛下。”
薛鎮凝視任荷茗片刻,點了點頭,道:“去罷。”
紫蘇小心扶著任荷茗,轉過轉角時,任荷茗忍不住回眸看向薛鎮,薛鎮未動,側顏依舊清冷沉靜,帶著一絲未愈的蒼白病氣,看不出半點情緒,但是她在看著任荷茗,她的目光透過重重搖曳的樹影落在任荷茗身上——任荷茗知道她在一直看著他,在他轉過轉角之前,還能看到他的每一瞬。
她似乎笑了一下,任荷茗不敢再看,轉過頭走了,路過轉角,卻看到衛貴君站在那裡。
方才趙皇後說的話,衛貴君也一定聽見了。
任荷茗停一停,還是轉身向衛貴君走去,恭敬地行了一禮便要離去,卻聽衛貴君輕輕道:“王君不問問嗎?皇後說的是不是真的。”
任荷茗停住,回身看向衛貴君,道:“方才陛下已經說了,皇後所說的一切都是無稽之談。”
衛清行笑了。其實任荷茗最初見他時便是易容後的普通相貌,因此始終沒有看習慣他豔麗動人的本貌,這樣的相貌,在夏日明豔的日光、花團錦簇的美景之中,竟然也顯得有些悽豔:“王君,我只是很想,陪她走到這條路的盡頭。”
任荷茗只是點點頭,道:“只要你選定,蘭陵王府就永遠是你的後盾。”
回到蘭陵王府中,梳洗將歇,紫蘇終於忍不住問出口:“王君,皇後說的是真的嗎?”
任荷茗將熱帕子在面上敷了一會兒才取下,從鏡中看向紫蘇閃爍的目光,片刻輕輕道:“當然不是真的。陛下如果真的對我有其他心思,為什麼從未表露。她是九五之尊,就算真如皇後所說,將我召入宮中,又怎麼樣呢?”
紫蘇不服氣道:“真當我們長安軍是擺設嗎?如今的蘭陵軍也是王主屬軍,真要直入帝都,可不是都護衛和羽林軍攔得住的,誰敢…”
“住口!”任荷茗厲聲斥道,“這等犯上作亂的話也是能說的嗎?”
紫蘇這才反應過來,與他們同處一室的還有淩霜、如意兩個慎字衛,當即跪地道:“王主向來忠心不二,是奴才昏頭了。”
如意彷彿並沒聽見紫蘇大逆不道的發言,只是看任荷茗生氣,即刻道:“王君如今月份淺,萬萬不能動怒。”
紫蘇抬眼看了如意一眼,也不說什麼了。淩霜和如意是薛鎮給任荷茗的慎字衛,始終是按薛鎮的授意行動,就如現在,他們既然不問,便是顯然已經聽說了今日在宮中發生了什麼事,若非慎字衛傳信,又何從知曉。若是薛鎮真的對任荷茗有意,那麼用淩霜和如意搞些事情做些文章是最容易的,為何她的慎字衛會如此精心地照顧任荷茗的身孕,反而一向,淩霜如意待薛玄澤和薛玄潤都極好,也從未有心破壞過任荷茗和薛鈺的情誼。
任荷茗不再糾纏此事,躺下就寢,只是蠟燭滅後,閉上眼睛,他卻知道,趙皇後說的是真的。
他與薛鎮相交併不算多,薛鎮心思如海,任荷茗起初的確不知,只是在奪嫡愈演愈烈之時,才隱約有些感覺,直至薛鎮送來那把水晶壺才覺得擔心,不過隨後他前去辭行,又在幽雲州一待六年,從未見薛鎮有任何反應,便自嘲自作多情。
但是任荷茗對薛鎮是有些瞭解的,趙皇後與薛鎮妻夫多年,也總是有些瞭解的,今日,趙皇後質問之時,看薛鎮的反應,任荷茗便明白,趙皇後說的是真的。
薛鎮當真對他有情。
不過薛鎮是否對任荷茗有情其實也不重要,她原不打算說什麼,也不打算做什麼,就這樣,彼此都當作不知,是最好的。
他攥緊錦枕,埋頭在絲緞之中,此時此刻,無比想念薛鈺柔韌的胸膛。
那日之後,宮中即傳出訊息,趙皇後病了,龍印交至衛貴君手中,由他主理六宮事。
任荷茗原打算近期不再入宮的,但葛君有孕了,薛鎮對他寵愛非常,竟直接將他擢升為正一品貴君,循鹹安帝在時的舊例與衛貴君並尊,賞賜無數。而很快就有人向薛鎮捅破,薛淩是為了莫雲才不肯選納君侍。此事顯而易見是葛貴君為了給自己的孩子鋪路才有意為之,但此事本是真的,傳言薛鎮一知道就被氣病了,而薛淩自知有錯,在明心殿外跪了一夜,不敢起身。
無奈之下,任荷茗也只有進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