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血衣衛很快就將事情查了個清楚,這情毒“熔鋼”的確是任如君還是陽陵郡王側君的時候,偷偷讓人去配的,至於有沒有給過任荷茗,實在是沒有任何證據,而無論是任如君還是任荷茗,都不能說出任如君曾經給任荷茗下藥一事:任如君不能承認自己曾經犯過這樣的大罪,而任荷茗不能給自己增添這種曾在薛鈺不在京中時解開過情毒這樣說不清楚的麻煩。縱然薛鈺是知道內情也相信任荷茗的,卻怕眾口鑠金。
因此,這事的嫌疑到底是落在了任如君和任荷茗的身上。春蒐回轉之後任如君稱病不出,而任荷茗入青泰庵祈福,實際上都是因疑受罰。只是相對而言,任荷茗的嫌疑罪過要輕上一些。
入青泰庵,到底算是軟禁,不能收拾太多東西,但是薛鈺還是親自同蕭氏暗衛核對清單和安排保護任荷茗的人手,更加親自將任荷茗送入青泰庵中,拜見過靜安大師,懇請大師照顧他。
任荷茗並不排斥入青泰庵,畢竟他在青泰庵中是有熟人的,也許久未見了——任如君入宮之後,此處便只剩下了徐希桐,蘇韻宜和李書葉。任荷茗到青泰庵的當晚,徐希桐便悄悄來看他了。
正值春時,任荷茗煮了新茶,徐希桐提了些竹葉糕來,兩個人就對著霖鈴春雨,隨意說話。
任荷茗同他細細說了外頭這些日子以來的事,嘆息道:“我那哥哥,雖然不算是良善之人,可是又何至於如此。當初嫁與陽陵王時,他身不由己,被陽陵王送給母皇時,他也是身不由己。如今陽陵王與他…只怕他也是身不由己。”
徐希桐亦嘆道:“如何不是呢?其實他自己也是知道,血衣衛必定會徹查,一旦徹查,他自己配過‘熔鋼’的事一定藏不住,到時勾引皇女、穢亂後宮的罪名就只落在他一個人身上。他能做的也只是把水攪渾,爭一個生機罷了。其實也是可憐。”
明明是兩個女人,在爭權奪利和母女相鬥之中摻雜了貪戀美色,卻讓一個男子吃盡了苦頭。
“只是你…自己還是要小心。”徐希桐說著,意有所指地看向任荷茗,畢竟他也落得了軟禁青泰庵的下場,“他如今雖然被陛下冷落,但,他入宮之前就曾是薛鏑夫侍,如今雖然犯下大錯,但陛下未必就會一直計較。你我都瞭解他的性子,他大約會想法子東山再起。”
任荷茗笑笑,道:“我倒不是怕他東山再起。我是擔心…”
山雨欲來,已是寒風滿樓。
從任如君和陽陵王的反應來看,那藥不是她們中的任何一人下的,雖然不能確切地知道是何人陷害她們,任荷茗心中也大概有數,更讓他擔憂的,則是這背後隱含的意思。
除此之外,任荷茗更有一層擔心——看陽陵王的樣子,似乎並不知道蘇言豫的私生女許再生與任荷茗在其中牽扯的手筆。許再生的事,蘇言豫連陽陵王都瞞著麼?這更是一重危險的訊號。
任荷茗不欲再說,拿起竹葉糕來吃,嘆道:“這東西清香沁人,味道真是好極了。”
徐希桐也笑著道:“就知道你愛吃這些。你喜歡,也就不辜負我採竹露的那些功夫。”
任荷茗道:“那可實在是辛苦哥哥了。”
徐希桐笑笑,道:“萬事皆是修行。”
何嘗不是呢。
於是任荷茗在青泰庵中,也隨著徐希桐一起晨鐘暮鼓,有時集露,有時拂塵,更多的時候看書抄經,也描繪佛像,也閑談或下棋消遣時間。許是在佛寺心境不同,倒覺得身子也跟著懶困,伴隨著春雨長日都愛睡覺。
然而恩科鬧出舞弊案這樣的訊息傳來,還是如春雷炸響,縱使多日細雨綿綿,京都依舊是鬧得沸反盈天。
帶來訊息的是薛鈺和任蘊琭。
任荷茗不想避忌,便和徐希桐備下了清茶,在山亭中與她們相見。
“雖然陛下心知肚明,她選擇誰做主考官,哪一派的考生就更易中榜,可是此次中榜的考生無一例外是蘇氏,附庸蘇氏的家族,及蘇氏旗下學院的考生。”任蘊琭嘆息道,“數萬名考生參加的考試,竟然無一例外啊!考生們自然是群情激憤,圍在紅榜前不肯散去。”
薛鈺指尖拿著樸素的小陶杯觀賞,淡淡道:“也不知道究竟是蘇家瘋了,還是有人從中更加推了她們一把。蘇相倒不像是如此糊塗的人,想來不是蘇氏出了內奸,就是有人調換了皇榜。總之母皇震怒,本王與蘊琭阿姐來之前,已經將鏑姊和蘇相召入宮中了。”
“考生算得這天下最要緊的數根支柱之一,陛下自然是要焦心的。”徐希桐亦嘆惜道,“蘇氏…實在是蘇氏手中,只得薛鏑一個皇女,從前蘇氏鼎盛之時,內有貴君寵冠後宮,薛鏑獨得陛下看重,外有朝中肱股,各地重臣,薛鏑在文臣中所得的支援幾乎是獨一份的,唯一的弱點只是與武將交從不深。這也就是為何,當初一意要與任氏聯姻。”
他說著,抬眉望向山中,明媚的春色落在他眉間,卻是冷青的愁緒:“如今蘇君失寵,薛鏑犯錯失去聖心,前番賑災貪汙案並今次興修水利及賑災被拒,也已削弱了蘇氏的地方勢力。陛下近來似乎也一直在打壓蘇氏,這舞弊案若是辦下來,恐怕是要動搖蘇氏僅剩的朝堂勢力。將猛虎逼入牆角,只怕蘇氏會全力反撲。”
“科考舞弊,實在是屢禁不止。尋常也就罷了,偏偏在放榜之上,做得這樣明顯。”任荷茗遞一盞茶給徐希桐,亦是嘆息,“十年寒窗苦,如今卻明目張膽被排擠在外,這場動亂,怕是輕易難以平息了。”
“蘇家之事,惠延法師不必憂心。”薛鈺瞧著徐希桐神色,含笑開解道,“實在是如今奪嫡已至最後關頭,已成你死我活的水火之勢,有什麼能防備的,早就防備起來了,若是再有什麼,也只能隨機應變了。”
說著將桌上的餐食推到任荷茗面前,笑道:“你在山寺裡住久了,怕是不沾葷腥。這是我專意帶來的肉燕,你快趁熱吃。”
這肉燕素來是牛肉細細捶成,筋脈一應都挑出去,每一根纖維都捶斷成漿,薛鈺給任荷茗帶來的這碗還散發著西域香料的氣味,應是他素日裡能愛吃的東西,誰料他才略略一聞,扭頭便幹嘔出聲。
薛鈺神色一緊,道:“怎麼了?可是身體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