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下過了幾場秋雨,樹上的葉子又少了許多。入宮拜見周太後時,任荷茗逮著個空閑,將鳴玉牽到偏殿去一同煮茶,問起周太後的近況。
周太後年事已高,往年天氣一涼,他身子總是不適,辛鳴玉說,今年懷昭公主憑借他雄厚的財力為周太後找尋來了千年火參,其參須製成的精萃丸就足以保蕭繼後平安産下皇子,經太醫們斟酌後為周太後加入食療之中,便足以使周太後的健康大有改善。周太後身子見好,前朝自然有人贊頌鹹安帝的孝順,鹹安帝龍顏大悅,允諾了慈寧宮上下皆有賞賜,更加對懷昭公主增添了寵信,囑咐他多多入宮侍奉太後。
只不過,周太後的精神雖然不錯,午睡的時間卻越來越長,應是那藥多少有些養神的需求,周太後自己有些在意,還要求了太醫為他另開醒神的藥。
任荷茗心中微微一動,記下這事,旋即悄悄問辛鳴玉:“我問你——酈家少君,是什麼樣的人?”
辛鳴玉聽任荷茗這樣問,忽地將臉別到一邊,俊麗的頰邊生出淡淡的緋紅:“你問我做什麼。”
任荷茗看他這樣子,心中十拿九穩,含笑道:“你可不知道,她都託人求到我門上來了。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兩個廚子,送到了我府上,我吃人家的嘴短,只得來替人家開口。”
辛鳴玉露出震驚的神情,只是旋即便寥落了,垂下眼涼涼道:“我不給人做侍。”
“誰說做侍的事情了?若是她敢到我門上說要納你做侍,就算她是承禹伯之女,別說我來替她說親了,當場就得叫人把她打出去。”任荷茗無奈道,“她是要娶你做正室夫郎。”頓一頓,他又道,“聽說,她是真心實意想要和你做妻夫的,不是隨意決定。”
辛鳴玉驀然看向任荷茗,很是驚訝的樣子:“當真?”
“當真。”任荷茗有些奇怪,“我瞧那話說得篤定,還以為你們早就定情了。怎麼你們…沒說過這些事?”
“怎麼說。”辛鳴玉垂下頭,手裡扯著控火的扇子,“你不知道,她嘴壞得很,每回見面,難能正經說上兩句話,全在拌嘴。我都不知道她喜歡我,更不必說,什麼正室不正室的事情。”
說著,他臉色又紅起來。
任荷茗忍不住笑了,辛鳴玉見他笑,抬手拿扇子敲他的頭,任荷茗連忙告饒,只是猶豫片刻,還是道:“只不過,她出身不甚清白,你…當真不介意?”
辛鳴玉笑了,他笑容開朗,如秋日金燦的陽光:“這世上,做好人就很難了。她都已經是個好人了,我難道還要問她的出身。”
任荷茗拍拍他的肩膀,道:“是了。聽說她將自己的披風給了你,當真是救美大英雌。”
辛鳴玉又拿扇子敲任荷茗的頭:“怎麼你什麼都知道。”
鬧了一會兒,任荷茗誠懇地說道:“可是你知道的吧,這事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得去一封信問過外祖母和姨母才行。”
恰巧今冬,鹹安帝詔令外祖母上京述職,屆時姨母應當也會一同來,信裡若是能定下來,到時趁著她們都在京中,將禮數都做完了最好。
辛鳴玉點點頭,眼中有一絲淡淡的憂色。
任荷茗安慰他道:“沒事的。就像你說的,酈平瀾是個好人,外祖母和姨母不會反對的。”
雖然是如此安慰他,但這封家書還是任荷茗一邊喝著提神醒腦的濃茶一邊揪著頭發對著筆墨紙硯斟酌了三天三夜才寫好的。寫好時,恰好趕上和薛鎮約定好,要去京郊接薛鈎之女的日子,正好將那信交給薛鎮。
名義上,任荷茗是去京郊踏青遊玩的,清晨,青荇來服侍他裝扮,他多瞧了青荇一眼,挽住青荇的手笑道:“今日是你第一次見自己的女兒,怎麼能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留下個好印象呢?凡是孩子,總幻想自己的爹親是神仙姿容的,今兒就讓她知道知道,你比她想出來的美得多。”
青荇素來是冷硬性子,聽任荷茗這樣說,自然有些不好意思,恰好任荷茗同青荇是一樣的身形,任荷茗的衣服他都是可以穿的,所以任荷茗挑選了一晌,給自己找了一件玫瑰紫刺金四合如玉廣袖錦裳,花紋華麗刻板,一意顯得高貴一些,而為青荇選了一色柔和清爽的珍珠色錦裳,淡淡的藕合紫滾邊,繡靈秀晶瑩的葡萄花樣,一旁有翩飛的蛺蝶,是小孩子能喜歡親近的溫柔顏色和趣味花樣。任荷茗束金冠,而讓青荇束發髻,不過多給他添了幾支金鑲紫玉的簪子,好顯出他也是清貴的。
青荇素來易容,甚少露出原本的豔麗容顏來,更加之脂粉淡掃,精心裝扮,顯得他好似清淩淩一支出水的紫荷,清豔中微有妖異。
任荷茗按著青荇坐在鏡前,親手為他整理好鬢發,青荇望著鏡中的自己,忽然道:“郡王君,奴才其實是…戚氏子。”
任荷茗抬起眼來看他,在鏡中對上青荇遲疑的目光,只聽他道:“當年戚氏本就在幽雲州掌管幽雲軍,獲罪之後,奴才便沒為官奴,後來機緣巧合之下,蕭氏暗衛將奴才收納。郡王雖然知道奴才是戚氏子,卻從未懷疑過奴才的忠心,奴才銘感五內,至死不忘。奴才自知家族罪孽深重,無冤可鳴,加入蕭氏暗衛,是奴才的福氣,能夠給奴才一個為家族贖罪的機會。”
任荷茗摸摸他的頭,輕聲道:“原也不是你的錯。”
青荇卻道:“奴才是食戚氏的貪墨長大的,如何不是奴才的錯。”
任荷茗道:“你不要做錯事,就很好了。”
青荇起身,向任荷茗拜行一個大禮:“奴才自知請去侍奉興陵王與薛鈎之女是為郡王君添麻煩的事情,奴才…有自己的私心,但是請郡王君放心,奴才一定好好教導那個孩子,不讓她被戚氏的罪孽汙染,好好盡到她該盡的職責。往後奴才生在世,就只為了完成這一件大事。”
任荷茗道:“贖罪固然好,只是不要矯枉過正了,你可明白?”
“奴才明白。”青荇叩首應道,而後抬起頭,看向任荷茗,“奴才去了興陵王身邊,就不再能姓蕭了,戚字姓氏也不可用,還請郡王君再賜奴才一個姓氏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