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荷茗臉一熱,又伸手去捂她的嘴:“都說了別說話了!”
——她卻將他的手握在掌心,清黑的眸子定定地望著他:“我知道你辛苦,但這會子,實在好想無賴一回——你還沒喂過我吃藥呢。”
任荷茗知道她的心意。
人生無常,這樣的話誰不知道。可偏偏要等有過那生死一線的實感,有時才可使人開悟。正是因為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了,所以才要抓緊一切機會。
任荷茗摸摸薛鈺的臉,端起藥碗,一勺勺喂給她,輕輕問她:“苦不苦?”
薛鈺只笑:“阿茗餵我的,黃連也是甜的。”
任荷茗塞一顆鹽津桃脯給她:“可勁兒貧嘴罷。”
薛鈺笑笑,又說:“對不住。”
任荷茗說:“什麼事?”
薛鈺側過臉,道:“我中了攻心之毒,短則半年,長則一年,餘毒徹底清除之前,你恐怕不宜有孕。”
任荷茗垂下眼睫,道:“你我才成親,何況年紀又還小,不急的。”
三年無出,對於王君這樣的身份來說,比尋常人家的正夫或許更加兇險。眼下雖然僅僅是一年,雖然薛鈺大半時間都未和任荷茗在一起,但任荷茗確實有可能因此受到為難。
薛鈺握住任荷茗的手,道:“我會和母皇、父後父儐稟明緣由。”
任荷茗連忙道:“不可。”
薛鈺疑惑地看向任荷茗,任荷茗深吸一口氣,道:“鎮姊所贈的通天白露丸雖然能護住你心脈一時,但終究不能完全解毒。無論是誰對你用毒,我都擔心這時候蒐集解藥會招致麻煩。所以,我賭了一把。我猜想廣陵郡王的斷臂是攻心所致,而且我猜測她吃一塹長一智,手中備有攻心的解藥,所以我直接請了鎮姊的慎字衛發信給她求藥。那日她來時,我也向她問了她斷臂的幕後黑手。”
“是誰?”薛鈺問道。
任荷茗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看著她。片刻,她懂了,點了點頭,道:“是母皇。”
她看向窗外,淡淡道:“我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從各方訊息來源,我多少知道,燕支破關那一年,發生了四件事。第一,父後誘燕支深入,不得已之下自焚糧草,堅壁清野;第二,母皇跪求三日,終於打動皇祖母,將糧草送至邊關;第三,廣陵郡大壩決堤,洪水席捲百裡,然而廣陵郡的官庫空虛,無力賑災,你外祖母辛彥來當時正是廣陵郡的郡守,出面告發廣陵郡王貪墨,先帝為此大怒;第四,廣陵郡王入京請罪,出現之時已然重傷斷臂。不過最後,皇祖母還是下令宗人府嚴厲處置,重打脊杖一百,險些要了廣陵郡王的命。”
任荷茗道:“此事恐怕有蹊蹺。”
薛鈺嘆道:“我也並非沒有對當年的事起過疑心,然而查出母皇見不得光的舊事來,只會將父後和父君及長安軍置於危險之中。而這攻心之毒,當年雖然是母皇所用,今日卻大約不是。”
任荷茗亦如此認為。
如此兩人沉默對坐片刻,薛鈺嘆道:“我一早知道母皇不是什麼聖人,這倒也沒什麼——去罷,阿茗,和你的朋友見一見,這些事一時半會總是理不出什麼頭緒的。”
“侍身告…”
任荷茗要起身行禮,薛鈺卻一把扶住他:“阿茗。無人之處,你我之間,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