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安帝接過皇貴君遞給她的茶水,吟吟笑著望過皇貴君,垂眸漫不經心地問道:“為何?”
任荷茗道:“五殿下的生身之父是恩貴儐主子,貴儐主子待五殿下之恩,五殿下怎能忘懷?說出這些話的人,想必為了榮華富貴不惜拋棄親生母父,五殿下實在不齒與這樣的人為伍。”
鹹安帝微微發怔,失神道:“是啊。若是為了尊貴的身份…”說著輕笑兩聲,“這幾日前朝有人提起,將鎮兒正式記在定賢皇後名下,現在看來,倒未必合適。”
任荷茗卻笑著挽住皇貴君的手:“但那是五殿下的事。茗兒年幼喪父,父君與父儐對茗兒這樣好,茗兒若是視父君與父儐如生父,母皇可萬萬不能覺得茗兒忘恩。幸而茗兒嫁給了五殿下,否則就是厚著臉皮,也想要讓父君收茗兒做義子,這般才是父君名正言順的兒子,才能時時侍奉在側。父君可嫌棄茗兒?”
皇貴君垂眸溫柔地望著任荷茗,抬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頰,道:“若是父君肚子裡的,是個像你這麼乖巧可愛的男孩兒就好了,偏生這個調皮鬼兒整日在父君肚子裡折騰,怕是個不省心的女孩兒。”
說著,他微微抬起眼,那雙素來平和堅毅的眸子不知變了哪裡,竟有一絲柔怯之意:“陛下是不是不喜歡女孩兒?”
蕭氏的遺孤,長安軍的主帥,即將封後的皇貴君蕭純鈞生下的女兒,一出生就有數十萬長安軍士站在她身後,鹹安帝最最看重的皇權也不得不為之動搖,這樣的皇女,是極其危險的。因此,鹹安帝已經暗中吩咐禮部緩辦冊封皇貴君及封後的各項準備,理由找得好聽,即是皇貴君高齡有孕,難免兇險,一切待生下孩子後再說,但恐怕若真是生下女兒,她就會找藉口不封皇貴君為後,甚至連皇貴君之位的冊封禮也不給,如此不名正言順,這孩子也就算不得嫡女,便可用薛鎮壓制。
鹹安帝微微猶豫片刻,卻見皇貴君垂下眸子,道:“臣侍明白,自己無才無德,皇子也就罷了,恐怕教養不得皇女,請陛下到時在宗室中擇選德隆望重的世家,將這孩子出嗣。只求每年元春,讓臣侍見一見這孩子就好。”
恩貴儐道:“哥哥這是孕中多思了,哥哥是皇貴君,又沒有犯什麼大錯,陛下哪裡有將嫡女出嗣的道理?”
說話間,卻見皇貴君修長的睫毛濕潤,格外漆黑,一滴晶瑩的淚珠欲落未落,他發覺自己落淚,即刻將臉扭向一邊,欲蓋彌彰般地擦去,他向來是無堅不摧的,乍然這般脆弱,雖然不是那種柔弱楚楚的風姿,卻格外惹人憐惜,恩貴儐更是急切道:“哥哥萬萬別哭,您身子弱,太醫特別囑咐了不可憂思,這孩子來得太不容易,若是哥哥一哭動了胎氣,傷到了可怎麼好…”
任荷茗即刻向外頭道:“快去請太醫來!”
鹹安帝嘆息一聲,探手將皇貴君擁在懷裡,道:“從前你是多堅強的一個人,就算是見骨的傷口,也不曾聽說你皺一皺眉頭。如今果然是做了父親的人了,朕一個字沒有說,竟然就哭起來。你的眼淚一掉,朕的心都要碎了。”
說著又轉而握住皇貴君的肩,鄭重與他對視,道:“朕知道你要這個孩子有多不容易,朕也是好不容易才有這麼個嫡女,如何捨得將她送出宮去教養,讓你日日見不著她?你放心。”
任荷茗聽她這般說,總算放下心來。
這腹中孩子未知男女,為圖吉利,不能說這孩子是皇子,雖然鹹安帝許諾的是將來將皇女養在身邊,但其實,今日這一番做戲求來這許諾求的只是一個讓這孩子出生的機會,若是皇子,自然簡單,若是皇女,鹹安帝下手去殺一個活生生的孩子,總要比將胎打下來難一些。
放下心來,又忍不住心下冷笑。
鹹安帝自己的孩子,竟然要他們這樣費盡心機才能保住。
鹹安帝哄過皇貴君,到底皇貴君有身孕,不便伺候,隨便尋了個藉口也就走了,走前還不許皇貴君起身行禮,一步三回頭地,做足了深情的樣子,皇貴君含笑目送她離去,忽然一轉頭嘔了一聲,任荷茗慌忙拿了青花瓷瓶去接,皇貴君利落吐出兩口酸水,帕子抹過唇邊,淡淡道:“真是惡心。”
任荷茗見他難受,連忙安慰道:“父君吃些酸的壓一壓,聽說過了頭幾個月就好了。”
皇貴君只笑笑,道:“是。習慣了就好了。”